第二百一十九章 十六停

過不多時，溫華他們所坐的桌上，便擺得滿滿當當。

大漠中的吃食沒那麼豐富多樣，但深得量大管飽四個字的精髓。

望著桌上用盆盛裝的醬牛肉、烤羊排、燒雞，還有那一疊厚達三寸的麵餅子，莫說是那倆魚龍幫幫眾，連劉妮蓉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這些時日以來，他們天天啃乾糧，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

而且別以為沙漠城市中，就吃不到蔬菜，桌上除了牛羊肉外，還有涼拌仙人掌，炒沙蔥等獨屬於大漠的蔬菜。

當然了，這裡的牛羊肉自然不可能是耕牛和家羊，這裡又沒有土地可耕，要耕牛何用？

無論牛肉羊肉，都是就地取材的野牛肉和沙漠黃羊肉。

「大家動手吧，甭客氣。」

溫華笑呵呵的招呼大家開動，徐風年可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直接上手取過一塊羊排就啃上了。

劉妮蓉見狀也放下矜持，取了一張麵餅，兩名幫眾這才動手。

溫華起筷夾了一塊醬牛肉，到碗劉妮蓉碗中，笑道：「這野牛肉雖然比不得黃牛肉鮮美，但這家店的廚子手藝不錯，吃起來也別有一番滋味，劉女俠嘗嘗。」

劉妮蓉抿嘴笑道：「多謝溫兄。」

徐鳳年一邊啃著羊排，一邊隨口道：「你小子可以啊，看這模樣確實是混出頭了。」

「不過這飛雲堂是什麼勢力？恕我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

溫華若無其事的道：「知道這雁回關，誰說了算不？」

聽到這個話題，劉妮蓉也留了心，這對她來說，可都是江湖經驗。

徐鳳年好奇的道：「莫非就是這個飛雲堂？」

溫華搖頭道：「主宰雁回關的是一個幫派，叫華龍幫，飛雲堂只是華龍幫門下四大堂口之一。」

「除飛雲堂外，華龍幫還有神風堂，雷炎堂，天擊堂，四堂堂主皆為一品大宗師。」

「我師父就是飛雲堂堂主，這家酒樓也是華龍幫開的，所以掌柜才會給我面兒。」

劉妮蓉聽得心馳神往，魚龍幫只是陵州一個三流小幫派，她爺爺劉老幫主，也不過二品小宗師而已。

別說分堂口，就魚龍幫一畝三分地，都是在勉強支撐，苟延殘喘。

四個一品大宗師做堂主，這是她根本無法想象強大勢力，那他們的幫主得多利害？

徐鳳年詫異的道：「這麼厲害，那我可得去拜訪拜訪，不過你小子居然也拜到了師父。」

溫華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道：「他沒收我為徒，因為他年紀也只比我大幾歲，平時我倆是當兄弟處。」

「但他傳我武功，從不藏私，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師父。」

徐鳳年聞言更加驚奇，「只比你大幾歲？這麼年輕的一品大宗師？」

溫華臉上浮起一抹驕傲之色，道：「那是，華龍幫這幫子人，都是天之驕子，一個個年紀輕輕，武功卻深不可測。」

「最關鍵的是他們非常團結，華龍幫從來沒有過什麼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

「相對於權力，他們更喜歡閉關練功，高層們基本上每日就是修鍊，事情都交給手下處理。」

「最神秘的是幫主，我到這一年多都還沒見過，據說是出去遊歷江湖了，主持幫務華的是大長老。」

溫華的講述，讓劉妮蓉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徐鳳年則是感嘆道：「或許正是因為他們不熱衷權力，所以才能在武道上有如此建樹吧。」

以華龍幫的實力，就憑他們擁有四個大宗師堂主，無論去離陽還是去北莽，都足以成為稱霸一方的大勢力。

可他們寧願窩在這個爹不親娘不愛，環境惡劣的城關之中，一心鑽研武學，可見他們的武道之心，堅定到了何等地步。

幾人邊吃邊聊，主要是溫華跟徐鳳年在聊，劉妮蓉只偶爾搭幾句話。

待得眾人吃得差不多，溫華才對徐鳳年道：「之前你讓我跟你混一路，那時候我武功未成，拒絕了你。」

「可如今我武功陷入瓶頸，我師父讓我出去歷練歷練，正好你來了，要不咱就一塊闖闖。」

徐鳳年聞言大喜，激動的道：「好事兒啊，不過先說好，咱要再惹了事兒，你可不能再拋下我先扯呼了。」

一聽這話，劉妮蓉看向溫華的目光頓時略有變化，兩名幫眾眼中，也微不可查的閃過一抹鄙夷之色。

遇事拋棄同伴自己開溜，這對於義氣為先的幫派中人，是最無法原諒的行為，他們都奇怪徐鳳年怎麼還會跟溫華關係這麼好。

溫華知道劉妮蓉誤會了，氣急敗壞的叫道：「姓徐的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哪次不是你去招惹的那些小娘，結果害我和老黃跟著遭罪。」

「憑什麼你惹的事兒，要我和老黃背鍋？我不扯呼難道留在那，跟你一起被人當登徒子打？」

劉妮蓉恍然，心裡對溫華尚未升起的那點芥蒂，瞬間消失無蹤。

兩名幫眾鄙夷的目光，頓時轉投向徐鳳年。

這一路行來，他們本就看徐鳳年這小白臉不順眼，如今知道他還是個登徒子，更加鄙夷了幾分。

至於究竟是鄙夷還是羨慕，便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徐鳳年卻是得意洋洋的道：「能招惹到小娘，也是一種本事，你要長成我這樣，照樣能當登徒子。」

劉妮蓉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覺得溫兄比你長得周正。」

溫華大樂道：「瞧見沒，這世上總有能明辨是非的人。」

說完他又轉向劉妮蓉，微笑著邀請道：「劉女俠，這會兒日頭正盛，不適合趕路。」看書溂

「不如先隨我去飛雲堂坐坐，等日頭過去再啟程不遲。」

劉妮蓉遲疑的道：「這……幫中兄弟還在城外等我消息……」

溫華笑道：「這個好解決，你讓這兩位兄弟跑一趟，請兄弟們進城來，離城關不遠處的落雁客棧，也是本幫的產業。」

「你們到客棧后報我名字，掌柜自會招呼好兄弟們。」

劉妮蓉眼前一亮，魚龍幫在大漠中趕路多日，所有人都是又疲又餓又渴。

但之前因雁回關內情況複雜，大隊人馬進城十分兇險，因此才會在城外等候，只出幾人進城採購物資，補充乾糧飲水。

可如今有了溫華這個地頭蛇的關係，倒是可以讓兄弟們好好休息一番。

想到此，劉妮蓉對溫華微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溫兄的款待。」

溫華豪爽的道：「大家都是朋友，何須如此客氣。」

兩名幫眾聽到溫華的話，早已是興高采烈，得了劉妮蓉示意后，兩人對溫華抱拳一禮后，便離開酒樓，往城關外奔去。

劉妮蓉和徐鳳年則是跟著溫華前往華龍幫總舵。

華龍幫四堂各有自己的堂口，分管雁回關東西南北四方城區。

從堂口名字上就能看出，四堂堂主分別是步驚雲、聶風、長空無忌、李英奇。

不過他們平時很少去堂口，堂口的幫務由土著副堂主處理。

華龍幫總舵在城北，步驚雲的飛雲堂正好管城北，因此就沒再另設堂口，直接將堂口設在總舵。

這也是為何溫華會在總舵演武場練功的原因。

另外就是，那座華龍幫的武庫，也設在總舵，就在演武場旁邊。

只不過溫華從來沒進去過，因為他還沒資格。

步驚雲告訴他，任何人想要進武庫，都必須先將一門武學，練到登堂入室的水平才行。

溫華連一門莫名劍法都還沒練明白，自然沒資格進入武庫。

「誒溫華，你說你武功陷入瓶頸，這麼說你現在很厲害啰？」

路上，徐鳳年饒有興趣的對溫華問道。

瓶頸這種東西，任何層次的武者都會遇到，但不入流武者的瓶頸，和一流高手的瓶頸，可不是一回事。

既然溫華的師父讓他遊歷江湖，那麼至少證明他的武功，已經足以在行走江湖是自保。

溫華眉毛一挑，扭頭看向徐鳳年嘿道：「厲不厲害試試不就知道了，要不一會兒咱哥倆過過手？」

徐鳳年本就對溫華的武功好奇不已，聽聞此言痛快的道：「求之不得，正好我也想知道，你的武功夠不夠格跟我混一路。」

他這一趟北莽之行，註定是一路腥風血雨，如果溫華不足以自保，那他寧願自己一個人走。

一旁的劉妮蓉也來了興趣，魚龍幫的幫眾們，對徐鳳年的猜測一直呈兩極分化。

大部分人都認為，他只是個靠家世混的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小部分人認為，他既然能被派出來負責這一趟生意，自有其過人之處。

這一路劉妮蓉也覺得，徐鳳年除了招蜂引蝶，吸引各種女人的目光外，也沒見有什麼過人之處。

今日到正好看清他的底細，是以她開口道：「溫兄，你們切磋時我可不可以旁觀？」

溫華笑道：「觀，隨便觀，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某人要是怕被我打敗了丟人，比較介意的話，那我就沒辦法了。」

溫華的確不是什麼蠢人，他這話既表明了自己的不介意，不會影響劉妮蓉對他的好感，又把選擇權交到了徐鳳年手中。

因為他不確定，徐鳳年需不需要隱藏實力。

步驚雲說他跟徐鳳年的武功，應該在伯仲之間，只是他尚未經歷過生死搏殺，難免在氣勢上略遜一籌。

可他清楚，徐鳳年跟他比武，絕不可能有拚命的心態。

那他這部分優勢就會蕩然無存，雙方比拼的，就是最真是的武功水平，不會受其他因素影響。

徐鳳年聽了溫華的話，咧嘴笑道：「打敗我？就你？得了吧，我還怕三兩下把你撂翻了，影響了你在人家女俠心目中的形象。」

溫華一聽這話，明白徐鳳年不怕暴露實力，當即道：「行，啥也不說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兩人一邊拌著嘴，一邊前往華龍幫總舵，劉妮蓉心裡莫名有些羨慕這兩人。

她也看出來了，這兩人的關係很鐵，嬉笑怒罵也不會真箇生氣，可惜她從小到大，從未遇到過這麼一個可以交心的同齡朋友。

到達華龍幫總舵后，有溫華帶領，自然沒人阻攔他們，三人徑直往演武場而去。

徐鳳年一路暗暗觀察，這華龍幫總舵除了地方較大外，倒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典型的大漠城市建築群。

不過他也不會因此而小看華龍幫，一個勢力的強弱，從來不是看駐地，駐地只是其中一個參考目標。

真正決定一個勢力強弱的，終究是這個勢力中的人。

然而就在他們到達演武場時，徐鳳年就初步見識到了，華龍幫底蘊的冰山一角。

只見一道白虹自演武場邊的武庫中掠出，落在並未鋪地磚的演武場上，腰間一長一短兩把刀同時出鞘。

毫無疑問，雁回關內身配長短雙刀的，就只有一個南宮僕射。

她落地的瞬間，刀法便已施展開來，綉冬長刀揮過，霎時間捲起滿地黃沙，彷彿漫天黃沙都如影隨行，向她傾斜而去，氣勢磅礴而壯闊，卻又偏偏不會有一粒沾到她身上。

春雷短刀則是刀刀冷冽，刀身翻飛間，地面黃沙四濺，道道刀痕縱橫交錯，周身黃沙亦隨著刀氣洶湧翻騰。

剛剛跟著溫華走到演武場邊的徐鳳年和劉妮蓉，看得是目瞪口呆，連呼吸都暫時停滯。

溫華倒是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反應，因為他認識南宮僕射，也不是第一次見她出手。

不過他也只見過一次，還是在大半年前。

數息之後，一襲白影卷沙前行，兩道刀氣縱橫無匹。

只是不知為何，徐鳳年感覺到，對方這門刀法並不流暢圓融，其間似乎總有停頓。

可他沒意識到的是，每當那停頓出現后，對方再出刀時，刀勢就會變得更加凌厲。

徐鳳年凝神靜氣，全力感知著那人刀勢間的停頓。

當他發現，那停頓出現第十六次后，那凌冽到讓他們無法呼吸的刀勢，終於逐漸消散。

漫天黃沙卻並未四處飛散，而是在她刀氣的牽引下，打著轉重新落回原地，在她周身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環。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徐鳳年多多少少看出了一些門道，可劉妮蓉就完全只是看了個熱鬧。

她獃獃的望著還刀入鞘的南宮僕射，喃喃道：「好美的女子。」

似是聽到了她這聲呢喃，南宮僕射霍然扭頭，一雙如冷電般的眸子，望向劉妮蓉。

這讓劉妮蓉心下一跳，莫名有些慌亂。

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見溫華走上前，抱拳笑道：「恭喜南宮先生武功再有精進，如今已經練到十六停，應該足以斬殺陸地神仙了吧？」

先生？

劉妮蓉恍然大悟，此時她跟徐鳳年的想法倒是出奇一致。

這麼好看的臉，怎麼能是個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