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步步為營

相比葉向南和沈星一米八的個頭，方端瑞的個子並不高，大約在一米七左右。

不知是不是因為做學問出身的原因，身材削瘦的他鼻樑上架著眼睛，看起來極富有書卷氣。

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在擔任副縣長前，曾是燕京大學的講師身份。

站在門口，葉向南能感覺到眼鏡後面那雙眼睛所射出的目光銳利無比。

近三天的審訊並沒有讓他失去銳氣，反而給人的感覺猶如籠中猛虎，一旦逃出生天，必會擇人而噬。

這讓葉向南對於前世記憶中的一些判斷產生了懷疑，那些陷害他的人下場凄涼，或許不僅僅是那個可怕的女人在幕後操縱，其中恐怕也有他的意志。

想想也是，被人如此誣陷，若真沒有半點脾氣，葉向南倒要懷疑這樣的人，在殘酷的官路上，究竟能夠走出多遠。

「你是誰？這幾天怎麼沒見過你？」

見到葉向南，方端瑞顯然怔了怔，眼前這個青年似乎只有二十齣頭，白凈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的稚氣，一看便知是剛出校門不久的學生。

魏正源怎麼會派這麼個小青年來審訊自己？

心中暗自納悶，臉上卻不動聲色，半年多的副縣長生涯已讓他變得沉穩內斂，喜怒哀樂不顯於臉。

葉向南微笑著走進屋子，說道：「方縣長，你好，我叫葉向南，在紀委辦公室工作，也曾是專案組的一員。」

方端瑞一聽說葉向南來自紀委，神色便已淡漠起來：「回去告訴魏正源，我方端瑞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為官，沒有和劉小娥發生任何關係，更沒有殺害周常武！」

敢情他並沒有聽清楚葉向南的話，只以為他是專案組派來審訊的工作人員。

葉向南也不解釋，只是淡淡道：「哦？方縣長打算翻供？」

「翻供？翻什麼供？」

方端瑞顯然被葉向南的問話問愣了，茫然道：「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承認殺人了？」

葉向南哂然一笑，自顧自的坐在單人床上。

武警中隊的禁閉室不大，只有十個平方左右，房間里擺設也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椅子。

看到桌子上有一包紅梅，葉向南咂咂嘴，詢問道：「我可以抽一支嗎？」

上一世這個時候，他還不會抽煙，之後因為做生意需要應酬，才漸漸開始抽煙，十幾年過去，儼然已淪為老煙槍。

剛才那支紅塔山，他只抽了兩口便掐滅掉，再見到香煙，煙癮頓時被勾了起來。

方端瑞正等著葉向南回答，見他避而不答，不禁面現慍怒，但隨即就恢復常色，拿出香煙遞過去一根，沉聲道：「葉向南，對吧？我就叫你小葉吧，剛才你所說的翻供，我有些不明白，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啪！

葉向南點燃香煙，點點頭道：「我來見您，就是想要問問您，昨夜雒科長連夜送交專案組的口供上按著的手印，究竟是不是在您知情的情況下按上的。」

其實上一世方端瑞翻案之後，這個細節便作為專案組最大的錯誤公布了出來，他此時詢問，只是想引動方端瑞的情緒。

眼前這個剛剛步入中年的副縣長太沉穩了，若無法勾動他的情緒，葉向南想要從他口中聽到任何東西，恐怕都難到極點。

果不其然，方端瑞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開始變了。

他鐵青著臉，怒視葉向南：「手印？什麼手印？我根本就沒按過！」

他驀地起身，在房間里轉著圈，聲音中帶著難以形容的怒意，冷笑道：「難怪我被莫名其妙的帶到這裡，又莫名其妙的被人誣陷！好，很好！這樣看來，還真有人看我不順眼，想要除掉我！」

葉向南咳嗽一聲，掃了眼窗外，並沒有見到雒小創等人的身影，提醒道：「方縣長，請您注意言行！」

方端瑞腳步一頓，血紅的眼睛死死盯向他，直到將葉向南看的有些發毛，才淡淡道：「你來就是想要問這個問題嗎？那麼我以黨性做保證，來回答你！我根本沒有見過所謂的證詞，更沒有在上面按手印！」

不愧是當過領導的人，控制情緒一流，僅僅是說話間，他的神色就已恢復了平靜，絕口不再提陷害之類的詞。

葉向南眼中讚賞之色一閃而逝，官場不愧是最鍛煉人的地方。

上一世他商海浮沉十數年，才鍛鍊出寵辱不驚的心態，而方端瑞僅僅在官場上歷練半年，就已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方端瑞的簡歷，葉向南前世就曾看過，在沒來林河縣上任時，他一直在京城大學教書，用書生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只是葉向南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他鎮定下來，否則之前故作姿態營造出的氣氛將會蕩然無存。

平靜下來的方端瑞，自然會想到他的妻子和岳父，如此一來，有恃無恐，又哪輪得到葉向南火中取栗。

輕輕吐了口煙霧，葉向南狀似貌不經意道：「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魏副書記恐怕已經將審查報告連同證據上交給了縣委。今天上午，縣委召開緊急會議，內容便是研究方縣長您殺人的處理結果。」

砰！

辦公桌前的椅子突然翻到，卻是方端瑞聽到這個消息后震驚不已，腳下一拌，將椅子踢翻過去。

他愣愣的看著葉向南，不可置通道：「不可能！那份證詞是假的，縣委領導怎麼能黑白不分？」

到了此時，他已經猜到那份證詞的來歷，只是他內心深處仍有些難以相信，紀委的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葉向南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他相信憑藉方端瑞的智慧，絕不會想不明白其中關節。

正如他所料，方端瑞比他想象中還要精明，略微思忖，便已抬頭直視過來：「既然如此，你還來問我供詞的事情做什麼？」

終於談到正題了！

葉向南暗暗鬆了口氣，他費盡心力，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位方副縣長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進而提出為他翻案。

深深吸口煙，他隨手將煙頭掐滅，正色道：「方副縣長，我剛才的介紹您似乎沒聽清楚。我曾是專案組成員，但是就在昨晚，已經被魏副書記停職了。因為我不相信您會在那份口供上按手印，所以提出複查，但最終激怒了魏副書記。」

不等方端瑞從怔然中醒來，葉向南繼續又道：「魏副書記的反應太激烈，也讓我對這件案子產生了一些聯想，所以，我今天冒險來見您，就是想要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

「你想證實什麼？證實那份供詞是假的？還是想要證實我不是殺害周常武的兇手？」

方端瑞默然片刻，淡淡道：「現在你已經得到答案了，那份證詞我的確不知情。所以，你可以走了。」

堂堂的副縣長，怎麼可能會輕易相信他人。

「呵呵！」

葉向南自嘲的笑了笑，大步走到門口，在方端瑞淡淡的眼神中，拉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