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奇僧,怪道, 投桃報李】
待八卦教諸人遁走,寶象才悠閑的駕白象走到鍾七身前,含笑道:「泓繼道長,咱們又見面了,你看這便是緣法哩」
「嘶…」鍾七杵杖站起,寒風一吹,身傷七八道口子,大大小小,俱是血淋津津,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呲牙咧嘴的回道:「寶象和尚,虧你來得及時,再晚片刻,貧道就投奔你那西方極樂去也…」
早上才與人家冷面相持,如今卻又笑臉相迎,當真是裝逼極速,被打臉也是極速。
不過鍾七渾身挂彩,也顧不上些面子裡子,對於這番僧救命之恩,還是打心底兒里感激。
寶象聞言曬笑一聲,把那錫杖端平,用杖尾搭在鍾七右胳膊窩,鍾七也任他操作,也並不防備抵擋。
寶象端著禪杖金環頭,只是橫起一挑,單臂托杖竟然把鍾七挑起丈許來高。又伸展右手接過鍾七身軀,也輕輕放在白象背上,好在這象背寬闊,上面鞍鞽大,倆人坐上並不覺得狹窄。
對於這番僧的氣力,鍾七甚是驚異,只這一下,一臂怕有千斤之力,況且徒手提起一人,得得百十斤的臂力。
鍾七雖則清瘦,但百十斤還是有的,這個用錫杖挑起來,怎麼也得數百上千斤的臂力。
寶象打過呼哨,坐騎四蹄如山嶽,輕奔小跑,循著山道,徑直往天台山而去,鍾七問道:「和尚,你帶貧道往哪裡去…」
「道人你傷得可不輕,有甚要事,也先放下吧,隨貧僧往普陀禪院小歇幾日,待養好傷勢,再走不遲」寶象禪師回道。
鍾七想了想,頷首點頭道:「如此也好,只望寺中長老寬容,不嫌貧道前腳走,後腳又來就行」
「這個你不必多想,道統之辯,與性命攸關,孰輕孰重,禪院長老還是知道的,且安心去就是」
寶象禪師說罷,又道:「正是先前,貧僧正在講法,山下喊殺聲震,諸位長老以為前山來了些些剪徑的賊人,打殺過路的香客。
急催諸僧侶前來搭救,因為貧僧禪杖隨身,又有這腳力,遂來得快些,貧僧走時,他們還在廨舍奔走,換忙尋些趁手器械哩」
寶象禪師話音剛落,那上山的拐角半山亭外,咋咋呼呼衝出來一溜僧眾,前遮後用,各扯了旗杆,耥耙,竹篦充做兵器,約莫得好幾十人,都是禪院里的青壯小僧。
這些小僧見寶象二人,紛紛道:「上師怎麼回得如此快哩,可是我等動靜太大,強盜聞風跑走了…」
「哈哈…無礙,無礙,原來是些鄉間的潑皮流氓,要搶鍾道長這個出家人,貧僧趕去吼了兩聲,賊人還以為是官軍剿他來了,悉數翻山退走了」寶象隨口扯了個幌子,應付過去,轉而領眾僧侶,托著挂彩的鐘七,一路奔回禪院。
禪院內幾個留守的老僧見諸人回來的快,又都無恙,不由大鬆口氣,有來詢問情況的,都被寶象依先前說法,一一搪塞過去。
知道鍾七為「匪類」所傷,靜玄長老忙領諸僧整理藥材,好在釋靜玄長老修行多年,倒是個知天命,識諸葯的,把鍾七傷口一一用酒清洗,以免中了金矢之毒。
只是禪院皆是守三皈五戒的僧眾,時常也無清酒儲備,天台山離著最近的村社也有十餘里。
靜玄長老只好急傳幾個小僧打開藥窖,抬些治跌打,擦風濕的藥酒上來將究。
事後清查內外傷勢,鍾七左肩胛骨折裂,肋骨折了一根,這都是那力士架鋼鞭打的,胸前挨了三道,各有半寸來深,一指來長,是被張紹陽用劍器所傷。
背上兩道刀口,小的有五六寸長,一道長有尺許,自肩膀劃到脊下,幸好那力士用的薄片兒鋼刀,只是趁勢撩上,傷口也不深,只是一層皮肉翻起。
鍾七是趟著也疼,爬著也疼,只好靠在佛殿的柵欄上。
正要眯眼睡上一會兒,緩解傷痛,不料剛把眼合上,卻被靜玄長老一瓶子陳釀藥酒淋下。
「嘶…呃…」這滋味,鍾七瞬間睡意全無,陣陣劇痛襲來,令人直欲打滾哀嚎,只是鍾七見寶象與諸僧侶皆在一旁觀看,咬牙強忍著不動。
一番處理,忙活到暮時,終於收拾完好,鍾七身上纏滿白紗布繃住,好似個木乃伊一般。
寶象又給他正了骨,用竹板固定,傷勢處理好了,鍾七這樣子,一時也走不了,只得依靜玄之言,留於禪院修養。
光陰荏苒,不覺十餘日過去,這些僧眾四時關問不絕,又弄些伸筋草,鐵羅漢等養筋骨,強氣血的藥草給鍾七內服外敷。
鍾七一身外傷大略痊癒,眼見深秋已過,也起了離去之心,便直入禪堂,寶象禪師正與靜玄長老二人正坐在亭子里攀談。
見鍾七漫步過來,靜玄笑道「鍾道長,剛拆下繃帶,出來活動的小心些,可別迸裂傷口…」
鍾七含笑點頭:「這些時日,多些長老,禪師搭救,大恩不言謝,日後但有所命,貧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靜玄長老道:「鍾道長,都是十方叢林,同為出世之人,說甚麼謝與不謝,不必,不必」
「貧道在禪院中,靜養休息,叨擾寶剎十餘日,又是冬月將近,特來向長老,禪師辭別的」鍾七想了想,直言會道。
寶象聞言道「泓繼道兄,你傷勢並未痊癒,這般著急作甚,且在禪院歇息一段時日吧」
「是啊,傷筋動骨一百天吶,鍾道友把左肩傷勢養好,到時候任道長來去,貧僧也不留你」靜玄長老不容反駁的回道。
隨即二人左右相勸,鍾七無法,只得依言,留在寺中修養。
哪些和尚念經,鍾七則無所事事,倍感煩悶無聊,因為他傷勢未好,耍不得棍棒,煉不成武藝。
不過境過上次一戰,鍾七以一挑十,到底總結了不少經驗,索性無事,不斷回想前番,思索下次再遇上這情況,又該如何應付。
在查遺補缺中,武藝雖無進益,實戰打法卻在不斷積累總結。
寶象禪師每次講經,都邀鍾七前去旁聽,二人也時常辯經論法,有時爭得面紅耳赤,隨後卻依舊不計前嫌。
這禪院僧侶,皆拿寶象當活佛看待,除了求學,並不敢辯論修行,唯有鍾七,卻是時常給寶象拆台,一言不合,就要反駁。
受寶象影響,鍾七也認為修行確實不能只顧命功(武藝外象),打坐參禪,使心如清靜琉璃的心心性修鍊,也必不可少,畢竟道經也有言: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
而鍾七的理念,對寶象而言,同樣觸動極深,寶象逐漸也明白,一味的枯坐參禪,心如死灰,一志不散,並不能成真佛,也非真正的大乘佛法。
倆人一道一佛,辯論各自修行理念時寸步不讓,交情卻越發深厚,互相引為摯友。
要不是寶象有三皈五戒,鍾七有傷不能飲酒,鍾七定要請這和尚痛飲宿醉。
到十月中,寶象卻是在鍾七之前向靜玄長老辭別,蓋因五台山的文殊院已經數此傳信,請寶象禪師至五台山講經說法。
寶象臨走時,卻但獨喚來鍾七,見鍾七疑惑,寶象只是笑道:「泓繼道兄,此番一別,不知何時才得相見,咱們法脈有別,分屬佛,道兩家,你教了貧僧下棋,貧僧也教你一套拳法」
不容鍾七推此,寶象直接演練了套路招式,囑咐鍾七記下,又遞給他一套梵文策子,寶象道:「這拳法,乃瑜伽之正宗,我見你時常煩悶,你若無事,時常練練,也好散心,至於煉法,打法,都在這書冊里」
「寶象和尚,這個瑜伽術,就是你那個刀槍不入的功夫嗎?」
鍾七接過冊子,隨意翻開一頁,上面是梵字金經,下面卻密密麻麻的隸字註釋,隸字墨跡未乾,顯然是寶象連夜寫的。
寶象聞言搖搖頭笑道「世上那有什麼功夫能一定刀槍不入,不過這金剛菩提法,修鍊得好了,能稍微抵擋一下,道兄也不必糾結這個,武藝只作護身,修行才是我等根本」
鍾七點點頭,只是道了聲謝,囑咐寶象一路順風,並未多說甚麼,只是當晚就從寺中借來筆墨,也是奮筆疾書,寫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鍾七,與靜玄長老,並著幾個禪院首座,知客僧,寮房僧等寺中長老,為寶象禪師送行。
走到山腰八角亭,寶象轉身朝眾人道「諸位上師,道友,不必再送,就此駐步吧,貧僧去也」
寶象說罷,早有座下兩個番人比丘,牽來坐騎白玉象,提著錫杖,袈裟,包袱行禮。
寶象正待動身,卻被鍾七叫住道「大和尚,且稍待,貧道有一物相贈」
言罷,鍾七從袖中掏出自家連夜寫的書卷,不由分說遞到寶象手上,笑道「我中原有句話,叫投桃報李,你送貧道一冊瑜伽,我也送你一套內家功夫,並附上方仙術數,奇門遁甲,一冊,皆是貧道心意,你且莫推辭」
寶象也不多說,只是含笑點頭,把書卷用黃羅絹包好,珍重的塞入斜襟。
沉吟片刻,寶象在諸人疑惑不解中,走回八角亭,至一根大紅漆立柱前,以指為筆,寫下了數行篆字,轉而朝諸人擺了擺手,跨坐白玉象,一路下山而去。
眾人跑上去一看,卻是一首《贈泓繼道人》
【身披黃衣,手搖玉塵(拂塵)。
身披百納杏黃衣,寶閣瑤池常赴宴。
手搖黎杖白玉塵,丹台紫府每揮塵。
肘懸仙籙,足踏芒鞋,飄然真羽士,秀麗實奇哉。
煉就長生居勝境,修成永壽脫塵埃。
貧僧不識玄門客,卻是泓繼真人來。】
這篇篆字,通體以指頭刻下,徑入木中數寸之深,由此可見,這寶象禪師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