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茅山寄打 地司太歲】
外間打得燈火通明,山嶺間火把猶如長龍,不知有多少兵馬,無數火箭,如雨射下,寨中茅屋,草頂紛紛燃起,鍾七心下一松,鄧奎果然來矣。
幾番過後,箭雨停下,鄧奎一身絨裝,頭戴櫻盔,舞一桿金鏜,跨高頭大馬,領眾兵卒,鄉勇衝破寨門,直往寨中殺來。
寨內一位白面儒士,身寬體大,執細劍,並一位道人打扮,胸上卻戴佛珠者,手舞朴刀,領部下燒符紙,化水飲下,也悍不畏死,衝殺而上。
兩廂丫丫叉叉,兵刃碰撞,喊殺連天,鄉勇官兵雖多,但良秀不齊,賊人雖少,卻喝下符水,悍不畏死,一時正打得相持不下,冷不防鍾七一身喜服,拽仗從賊人後方殺出,立時將眾賊殺得連連敗退。
「爾等賊頭已死,還不速速繳上兵器,伏地投降,能免一死…」鍾七大聲吼道。
眾賊夢初醒,紛紛循身看去,不由瞠目,卻見鍾七一身血紅喜服,一手握杖,一手提溜著花和尚頭顱,那血津津的頭顱斷口處,還在滴滴掉血落地。
那打扮的不佛不道的賊首見此目呲欲裂,大喝道:「好個賤人,竟殺害親夫,你拿命來…」
言罷,舞朴刀殺來,黑嘁嘁不甚明了,見鍾七一身喜服,他還當鍾七是那新娘子哩。
沒沖兩步,早有鄧奎舞丈二金鏜,打馬迎上,抵住道士朴刀,大笑道:「哈哈哈…張官五,今番又被本官撞上,諒你性命難逃,焉敢在此猖狂犬吠…」
鄧奎也有武藝,一桿金鏜重二十二斤,竟然舞得呼呼颼颼,恍若車輪,擎在手上輕若鴻毛,擊在頂上,重若萬鈞,擦上就傷,磕上一下,就是腦漿迸裂,桃花朵朵開,一時殺得賊眾魂飛魄散,驚慌失措。
唯有這張官五,於其對上兩合,因鄧奎佔馬匹之力,他稍落下風,見此使喚嘍啰拖住,自己則虛晃一招,一個筋斗跳出圈外。
張官五退在外間,一手掐訣指天,一手跺地,燒符焚香,口喝神號,渾身顫似羊角風,一時間唬得眾官兵畏縮不敢上前。
「香氣沉沉應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門,金鳥奔走如雲箭,玉兔光輝似車輪;南辰北斗滿天照,五色彩雲鬧紛紛;紫微宮中開聖殿,真言咒語請神仙,一封法旨道沔陽,請得灌江李二郎…」張官五一溜咒語念罷,忽得嘴眼歪斜,口吐白沫,抖如篩糠。
「不要怕,放箭…」鄧奎見此,連忙大喝下令。
眾弓卒排成三列,撐開雕弓,搭弦飛射,弦如霹靂,颼颼箭雨飛來,正吐白沫,發羊癲的張官五尖叫一聲,一個筋斗飛身數丈,落在寨牆之上,口裡咿咿呀呀,好似鬼神俚語。
「是神仙,是李二郎…」
「李二郎附身了…」
張官五咿咿呀呀,裝腔作勢,唬得兩方兵馬悚俱,畏畏縮縮,紛紛驚慌呼叫,再不敢上前。
李二郎為此界灌江口人氏,發洪堵水時身死,因本身勇武不凡,受朝廷封為【顯聖二郎真君】,獵戶打扮,背寶雕弓,執三尖兩刃神鋒,座下有神犬一隻,是此世武藝極高的「武神仙」。
張官五看眾人悚俱,更是耍得得勁兒,學著戲文里李二郎伏妖的腔調,呀呀伊伊唱了兩句,一把撇下朴刀,自寨牆下擎出糞叉一桿,揮舞兩下,丟個解數,竟把個三股糞叉渾做三尖兩刃神鋒來使。
不僅官兵悚俱,鄧奎也是駭得兩腿發軟,眾賊士氣大漲,紛紛燒符水飲下,悍不畏死,殺得官兵鄉勇連連敗退。
正與持劍儒士遊走纏鬥的鐘七見此,忙笑道:「彼輩皆是邪教妖人,李二郎怎麼會上他的身,不過是請來個山精野鬼上身,裝模做樣罷了,大家不要害怕,退遠些,只管攢亂箭殺他,看他到底刀槍不入否?」
眾官兵將信將疑,鄧奎忙揮手下令,眾官兵依言拉弓,颼颼箭雨攢射而下,正耍把式,弄得正歡實的張官五嚇了一跳,忙翻下寨牆,扯過糞叉旁邊的尿桶遮蔽箭雨。
「好個小娘皮,與吾打鬥,焉敢分心他顧…」與鍾七纏鬥的儒士冷笑一聲,趁鍾七分神,把一柄寶劍舞似飛鴻,清光艷艷,分做三道劍影。
鍾七一時不防,肋下挨了一劍,好在他這劍脊纖細,二指來寬,三尺來長,被劃破衣服,撩破點皮,根本無礙。
鍾七回神用杖頭擋住,見那書生一襲白衣,頭上絹巾似雪,三十歲許,卻面白無須,臉上擦脂抹粉,弄得油光水滑,香氣溜溜,說話尖聲尖氣,心下大感噁心。
不由嗤笑道:「好個裝腔作勢,擦脂抹粉的娘娘腔,枉你一身儒衫,你的學問莫不是跟師娘學的,竟出來噁心爺爺…」
【時下文人儒士有兩般風氣,一是信奉丹砂,加上皇帝朝廷迷信方仙,以穿道袍為風氣,二者就是擦脂抹粉,懸配寶玉,香囊,就如同前世小鮮肉一般,也是時下儒生的流行風格】
儒士聽得面色漲紅,這也才趁著微弱火光發現,對面那嬌滴滴的新娘子竟然也是個男的,儒士冷哼一聲,嗤道:「休逞口舌,死來…」
鍾七方才是有分心,遂見招拆招,只做纏鬥遊走,如今儒士發了狠,劍光苒苒,寒芒四射,當真耍得一手好劍法。
「好書生,你劍耍得不錯,只是虛招套路忒多,但你不知貧道十八般武藝俱能通達,方才只以為你是女人,才不想打你。
勸你也莫在炫技,招惹貧道,否則在你耍套路,翻筋斗之時,只消我一仗順空門而入,你難逃一死…」卻是此世中人但凡習武打鬥,多弄些好看的武術套路,翻筋斗,打旋子,臨空劍等多餘的虛招,華而不實。
其實論套路,功力,臂力,勁力等,鍾七習武時間甚短,還稱不得大成,肯定遠不如這儒士。
但鍾七在練十八般武藝之時,早已悟透武術本質,就剪除了許多無用的武術套路,華麗虛招,只以前世拳擊一般,直走中線,打法樸實無華,換句話就叫反璞歸真。
有這個道理一竅通,百竅通,鍾七功力不高,技術,打法實戰卻堪稱宗師,此時左手提著人頭,還要分心照看鄧奎那邊兒,只用一隻右手拽杖就打得儒士連連敗退,接不住招。
儒士急得面紅耳赤,劍法愈加混亂,猶如街頭潑皮,鍾七甚覺無趣,恰巧見李太公領著幾個莊客在全兒外遊走,就把左手提的人頭一拋,喝道:「李太公,把頭接住了…」
也不知是運氣使然,還是鍾七準頭好,那顆人頭在空中飛過七八丈,劃過一條弧線,恰好落在一臉懵逼的李太公手中。
李太公還沒反應過來,只覺懷中一沉,手裡多了個血津津的東西,朝下一看,卻是顆怒目圓睜的人頭,當即抱著人頭一仰嚇跌倒地,口中駭道:「媽呀…快,快…來人,拿開…把它拿開啊…」
遙見鄧奎那邊兒打得辛苦,僵持不下,鍾七又騰出左手,當即斗擻精神,雙手拽杖,使杖法中的梅花點拐術,杖鋒如梅花點雨,傾泄而下,朝儒士道:「方才叫爾等降了,能免速死,迥耐你硬要來抗天威,死來…」
儒士連番下狠勁殺,早已泄了威氣,體力不支,見鍾七認真殺來,駭得腿肚子發顫,劍法愈加散亂,更不能敵鍾七,只覺眼前條條杖影,好似群蜂蟄頭,驚起冷風颼颼。
三五合后,儒士只覺手上一痛,寶劍被黎杖打翻,又是條條棍影當頭打來,儒士失了兵器,更無成算,一身好武藝半點無用,嚇得驚叫一聲,翻起筋斗轉身要跑。
鍾七冷笑一聲,笑那儒生急昏了頭,不僅轉身背對自己,還打筋斗騰空,豈不知力從地起。鍾七低喝一聲,趁儒士翻騰之間,空門大開之際,一杖敲在儒生後腦。
剎那間,一聲骨骼碎裂之聲響起,白的紅的猶如豆腐腦一股噴濺,一具屍體翻倒,腦殼已經開瓢。
儒士一死,眾賊士氣再減,鄧奎正與張官五纏鬥,鍾七一個空翻,臨空數丈,張官五一時不防,被鍾七一杖打在後腦勺,噔噔噔…倒退幾步跌在地上,只覺頭暈腦脹,眼冒金星。
「這廝怎得這般經打,貧道這一下,打磚磚裂,敲石石崩,他卻毫無異樣,莫非真是個銅頭鐵腦?」
鍾七翻騰落地,雙手抱定黎杖,一臉懵逼,方才一杖,只覺是打在橡膠輪胎一般,不僅吃力,還他么帶反彈的。
鄧奎也駭道:「鍾師,他方才又請了地司太歲殷元帥寄打,果然是刀槍難傷耶?」
【地司太歲殷元帥,相當於此世的哪吒三太子,使火尖槍,踩風火輪,能三頭六臂,刀槍不入】
鍾七喝道:「什麼地司太歲,護朝正神怎麼會助邪教寄打,只是孤魂野鬼附身罷了,不要怕,你速調刀手圍上,莫叫他逃走,取朴刀來,貧道來斗他…」
鄧奎慌忙應喝,他巡檢司本有弓卒五十,因為預感天下漸亂,流民,邪教,反賊四起,他又在鄉里私下擴招民團,有刀手,槍卒數十人,如今一發調來,俱按鍾七令,數十人擺開圓陣,把張官五圍在中間鏖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