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病痛
「以後有機會過來,別忘了姐姐。」她有些傷感,聲音低沉。她看著他的臉,一直看著,隨後走過來,輕輕把他抱住。
李友德也抱住他,心裡一陣難過。
他們都知道,這一分別,也許再難重逢。
儘管他們在一個城市,很近,但那個夢一直在影響著他們,在催促著他們,那是一種告別,一種分離的誓言。
夏夢抱著他,淚水從眼角流出,雖然只經過了短短的幾天,但他就是那樣悄無聲息的走入了她的生活,影響著她,然而,很快,她可能就要離開她,走入別人的生活中,可能同樣悄無聲息。她希望他能幸福,她又為自己而感到難過,她在選擇中做出了選擇,她也為他做出了選擇。
李友德心裡無比的失落,短短的幾天,他彷彿已跟她認識了很多年,他們就像一對親密的朋友。,可是,一切似乎已在冥冥中註定,他們不會長久的相處,只能像流星一樣在各自的生活中迅速劃過,留下一段刻骨銘心,一段柔情蜜意,一段積毀銷骨,一段海枯石爛。
一切都會過去,很快。
夏夢輕輕鬆開胳膊,站在他面前。
「多保重。」她勉強笑了笑,淚水卻從臉上滑落。
「保重。」李友德點點頭,轉過身,走向站台,淚水從眼裡滑出來。夏夢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他走上公交車的一剎那,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她用手捂住嘴,心痛,無聲的哭泣。
李友德感到心情沉重。
汽車向前駛去,夏夢孤獨的身影停留在炎熱的站台邊,走入李友德心裡。
回到公司,李友德開始工作,這一天,他很忙,但眼前一直是夏夢哭泣的表情。他幾次想撥通她的電話,卻忍住了,她已為他做出了選擇。
下午下班后,李友德撥打張婉如的電話。
阿茹,你回來了嗎?
還沒有,估計這周回去,我回來後跟你聯繫。」
好,那我等你電話。
嗯。
李友德掛了電話,很茫然,從上周四她去杭州算起,到今天星期三,已過了六天,她在醫院照看病人,她住哪裡呢,她怎麼吃飯呢。
李友德開始在不安中等待,星期四過去了,星期五過去了,他開始愈發焦慮。
星期六的早晨,十點多,李友德手機終於想起來,是張婉如打來的,他一陣激動。
阿茹。
嗯,我回來了。她聲音低沉。
我晚上過來找你好嗎?
好,你下班就過來,到我家吃飯。
晚上見。
李友德掛斷電話,他有一點擔心,感到她心情不太好,也許是因為醫院的事情。
李友德在焦急中等著下班。
他在衛生間洗下臉,然後走向大路邊乘車。
到她家們門口時已過六點半,他敲門,門開了,他走進去,換鞋。
「你坐一下,我馬上就好。」她說著走進廚房。
李友德去衛生間洗手,出來後走進廚房。
「你把這三個菜端出去,還有一個湯快好了。」
「好,小霜不在家。」
「在我媽家,下午我送過去的。」
菜放好后,張婉如端著湯出來,把筷子放好,隨後去房間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
李友德嚇了一跳,他疑惑的看著她。
「你少喝點,我想喝點白酒。」
她的臉上明顯能看到憔悴和傷感,也許這幾天在醫院太苦了。
李友德玻璃杯里倒了一半,張婉如給自己杯子里倒滿。
「來,歡迎你。」
兩人碰了一下杯子,李友德喝了一小口,太辣,張婉如喝了一大口,彷彿沒什麼感覺,但紅暈很快就飛上了臉頰。
默默的吃菜。不時會碰一下酒杯,沒有說話,張婉如神色平靜,然而,李友德能感受到她的憂傷,隱藏在心裡。
她的一杯白酒很快就喝完了,她又開始倒,李友德抓住了酒瓶。
「阿茹,你不能喝了,會醉的。」
「沒關係,我只想好好的放鬆一下。」
「那少倒點。」李友德拿過酒瓶,倒了一小半。
房間里空調櫃機開著,一陣陣涼風傳過來。
張婉如一直沒有再說話,彷彿想著心事,小口的喝酒,吃菜,眼神有些迷離。
「阿茹,他,他怎麼樣?」
李友德小心的問。
「唉。」她長嘆一聲,搖了搖頭,神色凄苦。
「要不要緊?」
「早晨我帶小霜去醫院。」
「是他想見小霜?」
「嗯,他跟我說了幾次,小霜也一直想見他,今天終於都見到了,可惜,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了。」她說的很輕,很溫柔。
「他的病......」
「早晨回來時,他已昏迷過去,醫生說可能沒有幾天了,器官都在衰竭。昨天晚上,他說他想在清醒時看看小霜,他有好多年沒有見到她,希望我能了卻他這個心愿。我昨晚趕回家,今天早晨帶著小霜,八點多久趕到重症病房,那時他的母親在裡面,他父親在走廊上坐著。小霜哭著要進去,護士不讓,擔心會影響他心情,他們隔著玻璃看著。我實在不忍心,跟護士求情,最後只同意讓小霜也戴著口罩進去幾分鐘,我跟小霜一起走進去。在床前,他睜大眼睛看著小霜,淚水在眼角不停的流,他的母親不停的替他擦。他戴著呼吸機,掛著輸液瓶,心電圖在旁邊不停的前行。他努力的轉動著頭,眼睛睜大看著小霜,小霜靠著我,小聲的哭。只有幾分鐘,護士過來,把小霜拉出去。我看著他使勁的眨眼睛,知道他想說什麼,把臉貼到他嘴巴跟前,他吃力的說著,我對不起小霜,你好好把她帶大,讓她每年清明節去看看我,我就知足了。他斷斷續續的說,汗從臉上流下來,他強撐著說完,頭一歪,就暈了過去,他的母親趕緊喊護士,護士說病人不能太激動,她去找醫生。醫生過來,看了看心電圖,看了看呼吸機,說沒關係,不能再加大藥物劑量了。我走到外面,跟小霜一起到醫生辦公室等著,過了好久醫生終於回來。我問醫生他的情況,醫生說讓我們做好準備,他的各項功能都在衰竭,病毒已擴散到全身。小霜已經哭起來,她靠著我。我帶著小霜走出去,跟他父親說我們回去了,有什麼情況跟我說。」
張婉如說著,淚水從臉上滑下來。
「他身體哪個地方出問題了。」
「肝臟,還有高血壓,高血脂。都是喝酒喝的,他平時也不注意鍛煉,胖了好多,肚子也挺起來。」
「你這幾天晚上怎麼過的?」
「他母親給我打的電話,說他一直在牽挂著我和小霜,他已經住了十幾天,他們老兩口熬了十多天也病倒了,在醫院輸液,我知道后就趕過去照顧他們。」
「他不是又成家了嗎,他老婆呢?」
「剛開始過來照顧了兩天,後來說要照看孩子就回去了,再也沒來過,只能辛苦他們老兩口照顧。」
「活該,他當初怎麼對你的,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我原來一直在恨著他,恨著那個女人,後來在醫院待了兩天後,一切都看開了,我開始不再仇恨。人的一生都會犯很多錯誤,經歷很多挫折,其實命運都做好了安排。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什麼名利,金錢,榮耀,一分也帶不走。該是你的,總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那幾天晚上,我一直在重症病房陪著他,他有時清醒有時迷糊,他清醒時看到我就會流淚,他一直在後悔,為年輕時的所作所為。我告訴他,其實我已開始不再恨他,我已把過去逐漸忘掉,他很開心,然而,病痛一直在折磨著他,已不會再給他重新改正的機會。他非常清楚,但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