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閻王,黃雀。

靜心,閻王,黃雀。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大夫去而復返,又為付見焦診治一番,並無不妥,自己雖無華佗之能,也無孫思邈之才,但最簡單的望聞問切還是自認不輸他人,納悶道:「不應該啊?挺正常的一個人,腦子怎麼壞了呢?」

小心起見,畢竟是官爺交代的事,不能馬虎,遂問道:「你姓甚名誰?」

那人答道:「姓付,名見焦,無字。」

「從何而來?」

那人再答:「東南潼淵州而來。」

「家中可有他人?」

那人答:「孤身一人,無家無室。」

「雞有幾條腿?」

「兩條。」

「老朽會飛?」

那人嗤笑道:「我還天神下凡,菩薩轉世呢!」

大夫再次確認道:「一加一等於幾?」

那人想死的心都有了,但還是答道:「二。」

「老朽所做為何?」

「治病救人,懸壺濟世。」

大夫決定增加點難度。

「瞎子看見啞巴在教聾子讀《論語》?」

那人回道:「鹿門是我的,皇帝是我爹!」

「一心二用三餐四季五顏六色七上八下…」

「十有八九,大夫你是病了?」

大夫摩挲著下巴,不是腦子有問題,「老朽離開之後,可有誰來過?」

付見焦唉聲嘆氣道:「有,一個黑臉大漢,若是描摹金身,就跟寺廟裡供奉的羅漢一模一樣。」

大夫一愣,黑臉大漢?真是無知者無畏,敢這麽稱呼那位將軍的除了一人之外,你恐怕是第一個了,足以自傲,「他問了什麼,說了什麼?」

付見焦一五一十說了。

大夫最後也無話可說,由衷讚歎道:「付大俠,這是你行走江湖最值得稱道的一件事,沒有之一,以後盡可以拿出去吹牛皮。」

付見焦驚喜道:「我真的遇到神仙了?」

大夫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著他,嗯,是腦子有問題,但沒法治,缺根筋,補不上,秉承懸壺濟世的初心,大夫還是選擇告訴他實情,免得哪天他被人一巴掌拍成爛泥,「你可知你口中的黑臉大漢是何人也?」

付見焦疑惑,「不是神仙嗎?」

大夫真想爆句粗口,是你爹,長長呼出一口氣后,忍了,以和為貴,和氣生財,「那是八奇將之一的火將軍,魏崇山!!他無官無職,只聽一人號令。」

魏崇山?

人的名樹的影。

付見焦如遭雷擊。

可他也沒說我是誰誰誰啊,一進來就問問問,還不停的戳戳戳我心窩子…

你叫我咋個整嘛…

我現在就去負荊請罪,來不來得及,會不會判我個斬首示眾,以警三軍?

魏崇山回到書房,召來了三人,又派人去告知平陽縣令谷雲章,都尉李厚重,校尉張帶和馬小快,當下正分座兩側,安靜等待…

魏崇山的府邸在柴桑,平陽所設都尉府就在他管轄範圍內,而他每隔一段時日就會不定時的巡視各地,今日恰好到平陽。

三人此時大氣都不敢喘,不是因為有敵軍即將壓境,而是因為主位上的那個人,更是因為三人玩忽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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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如若不是付見焦、潘衫虎兩人逃入平陽,恐怕等到真正的大軍壓境了才後知後覺。

「說說吧。」

「雖然大軍壓境是遲早的事,但我不覺得你等三人可以用這作為借口來逃避自己已經玩忽職守的事實,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是我魏崇山!是大將軍!還是朝堂上哪個了不得的黃紫公卿!還是高坐龍椅的那位?是嫌頭上所頂的烏紗帽太重!還是你們項上人頭如何的鋼金鐵鑄,堅不可摧…」

「我所轄之下出現此等之事,你讓其餘七府如何看我魏崇山!你讓大將軍如何看我魏崇山!」

「將軍,此確為我等之過,末將也甘願領罰。」率先出聲的是都尉李厚重。

「死都不怕?」

魏崇山沉聲道。

「末將當然怕死,只是怕死的一無是處,死的毫無價值。」都尉李厚重恭聲道。

魏崇山冷聲道:「馬校尉,張校尉,你二人可有話說?」

「末將二人甘願領受罪責,不作辯解!」

馬小快,張帶一齊起身出列躬身道。

「那好,校尉張帶、馬小快各領五十軍杖,都尉李厚重罪加一等,領一百軍杖,可有異議?」

「末將無異議,謝將軍。」

「別急著謝我,你們才過了我這一關,還有一關,屆時你等是死是活全憑天意,若非大將軍明令在先:我只有懲罰之便,而無生殺之權,今日定要讓你等人頭落地,以儆效尤,不然人人如你等一般,正玄龍衛不就成了一個笑話,好自為之!」

三人頓時悲從中來,年關難過年年過,一關過完接一關,正玄龍衛軍中,有一情報機構,名為靜心齋,聽起來人畜無害,還挺雅緻,可知道的人就清楚這是閻王殿,斬頭台,靜心齋行監察之權,生殺大權,其主事之人為齋主,諧音摘,摘頭顱的摘,故而又名摘主,不違法亂紀,安分守己倒也相安無事、萬事大吉,若是知法犯法,胡作非為,違反軍紀,那可就是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讓你到五更,所以每每總讓人聞之色變,這哪是什麼靜心齋,分明就是剜心齋,私底下也給其取了一個酸溜溜的綽號——奪命閻王,齋主變成了債主,要命的債主,靜心齋設有兩房,一為瘦鷹,二為屍犬,鷹房主情報滲透,犬房主暗殺潛伏、以及執行斬首,兩房網羅江湖能人異士為其用,鹿門下轄各處儘是兩房中人,說不定今日所見的街角賣菜坡腳老翁就是日後取你項上人頭之人,也說不定與你同床共枕、朝夕相伴的溫婉娘子就是你的奪命人,細思極恐。至於這主事的齋主為何人,有人說是鬼將軍晁鷙,也有人猜測是毒將軍楊真,更有甚者說是兩人共同執掌,反正不管是誰,他的主人只有一個——申屠信芳。

三人相視一眼,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死並不可怕,等死的過程才是最讓人難受…

谷雲章是從美夢剛開始就被如同晴天霹靂一樣的炸雷給暫停的,今日晚時和夫人慢酌小酒,互訴衷腸,直至夜深微微熏醉,才借著酒膽同床共枕,正想補上他日的洞房花燭,越過君子之禮時,房門敲的震天響:

「魏…魏將軍,請大人去都尉府議事!」

門房焦急萬分催促道。

「誰!」

「鹿門八奇將之一的火將軍,魏崇山!請大人去都尉府議事!傳令兵已在衙外等候!老爺,你去不去?」

谷雲章一下從溫床上閃電般驚起,去不去?我倒是十萬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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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可老爺我敢嗎,只怕我多耽誤一刻,身上這身秋膘明日就會少一斤,「夫人,你且先行休歇,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擔衣提鞋,邊走邊穿,話音落,人以至幾十步開外,那一身的肥肉如同充了氣一般,飄然靈活…

連想做一回禽獸都未能如願的縣令大人趕到都尉府,一路可謂是風塵僕僕了,甲士帶他去往書房,當見到那位傳聞中的黑金剛,噢,不,火將軍,還是有些驚訝莫名,殺氣重,可以畫在房門當門神了,定能百鬼不近,萬邪不侵,以往只是遠遠見過,畢竟這樣的大人物,放個屁都能把自個崩死,只可遠觀,不可近視之,他立即把一身官袍甩得飛起,作揖行禮道:「下官平陽縣令谷雲章,拜見魏將軍,下官來遲,還望將軍海涵!」

魏崇山擺擺手,笑道:「谷大人,不必多禮,深夜差人打攪好夢,勿要介懷,我無官無職,承蒙將軍厚愛,才於麾下聽用,當不得你如此大禮!」

谷雲章賠笑道:「將軍妄自菲薄了。」

魏崇山走到書房所掛一處地形圖前,鹿門就如一條卧於正武版圖上的巨龍,龍頭在西,俯臨西方各部,龍尾在東,銜接東南各州,他指向巨龍的后爪位置,也就是平陽所在,「今日有兩名江湖人逃入我鹿門境內,追兵隨後而至,具體人數不知,大約在三千人左右,據巡邊斥候回報,此三千餘人只是陳兵邊境,並無入境,他們為武定軍,由鎮東將軍羅素領軍,各位怎麼看,此意欲何為?」

谷雲章臉色大變,「這…這是要再起刀兵,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都尉李厚重沉聲道:「武定軍,常駐守於潼淵一帶,而潼淵州距鹿門近千里,三千餘人一路追殺兩個江湖人,還讓其成功逃入我鹿門境內,武定軍何時如此不濟事,還是武平王的麾下養的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馬小快補充道:「所以,這是掛羊頭賣狗肉,借追殺為名從而陳兵邊境。」

意圖如此明顯,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出,這麼明目張胆告訴朝廷你武平王要造反?張帶覺得不會那麼簡單,「將軍,末將認為剿匪是真的,陳兵邊境也是真的,從而看看各方的反應,畢竟不是有謠傳說咱們大將軍傷重難治……這也算是投石問路了,如若傳言是真,便可順勢大兵壓境,西進攻鹿門,若為假,隨便找個由頭,把那逃入鹿門的兩人無罪也變有罪,屆時要求我鹿門交出人犯,他們也可借坡下驢,然後在向朝廷哭鬧一番,畢竟武平王姓蕭,當今陛下…」

也姓蕭。

張帶沒有說下去。

魏崇山來回在地圖前踱步,輕輕點頭,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陽謀陰謀皆有,「諸位所言,皆有可能。」

「快馬將消息傳回刺史府,報與將軍知悉,一切由將軍來做定奪!馬小快,此事由你親自去辦!」

「派出斥候,隨時掌握敵方動向,如有任何異動,報與我知,膽敢有越境者,不必請示,就地格殺,一切後果我來承擔!此事由張帶去辦!」

「至於安撫百姓,自然是縣令大人的職責,對外稱是軍伍練兵即可,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以免民心大亂,這一點我相信谷大人可以做到。」

馬小快和張帶同時上前一步,躬身道:「末將領命。」

谷雲章沉聲道:「下官遵命。」

李厚重等了半天,也沒到自己的命令,問道:「將軍,末將呢?」

魏崇山笑道:「你去挨打,然後陪我喝茶?靜待黃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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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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