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光

周驍今天還沒回家。

導師剛開完會，對她數據的評價只有四個字：方向不對。

又要重做。

師兄師姐有的來安慰她，有的暗裡笑話她。

和她同期的研究生早就出成果，只剩下她一個孤零零的。

要麼換導師，退學或者校內聯繫其他導師，要麼自學，當導師不存在。

周驍靜不下心，索性沒留在實驗室，把這半年以來的努力全都扔進樓下垃圾桶。

手機屏幕一亮，未讀信息是推銷貸款廣告。

和陸停山的聊天頁面停在昨天九點十分，最後的內容是借錢。

心情差到極點。

她去了盛世。

抱著買醉的目的，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直到頭腦昏漲才出來。

她一步一停地走到別墅區，還思考自己的事，快撞到大門才想起來掏鑰匙。

啪嗒。

門口燈忽然一亮，直直地照進她眼睛里，她「誒」了一聲，鑰匙掉在了地上。

結果燈一下子關掉了。

等周驍彎下腰去摸掉在地上的鑰匙，燈源忽然消失了。

她這才明白，剛才那束光根本不是燈。是手機手電筒。

這麼晚了，周驍不想因為回來的晚和傭人起爭執，默默在地上摸索，可是她好像在黑暗當中忽然摸到了一雙冰冷的手。

一摸就是男人的，修長，冷硬。

周驍的瞳孔驟然緊縮，心跳幾乎要停止了，整個人下意識往後一跌。

下一秒，那個燈源又亮了起來，還是照著她的臉。

她迫不得已，逆著光抬起頭來，明明很刺眼，也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可是這麼熟悉的人影，她當即認出了她。陸嘉文沒套外套，一身黑毛衣，穿著拖鞋，看樣子也是剛下來。

他手裡夾著半明半暗的煙蒂，冷冷的睨著她，煙在燃著，黑夜中，煙絲灼燒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顯然聞到了她一身酒味，手裡拿著她的鑰匙串，語氣深不可測，「我聽張媽說你早就睡下了。」

周驍醉酒，反應慢半拍，好半天才踉踉蹌蹌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伸手接鑰匙。

「我和師姐出去喝酒…慶功。喝多了。」

陸嘉文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穿著，薄薄的外套，起球的毛衣，長發凌亂地披著，都遮不住深秋的寒意。

伸手半天，陸嘉文沒有把鑰匙給她的意思。

周驍的手在夜風中越來越冷。

「課業很忙還有時間喝酒？」

周驍斟酌道：「前幾天忙，今天結束了。」

她清楚陸嘉文為什麼在這裡等她。

果不其然，陸嘉文問起她：「司越說他收到錢了，這是我二哥給你的吧。」

陸嘉文靜靜等著周驍的答案。

酒壯慫人膽，周驍垂首：「既然司大少收到了錢，我也去醫院道過歉，何必再問錢從哪裡來。」

「萬一錢來得不幹凈，不是壞我名聲么。」

「司大少既然收下了，就默認承受了這種風險。」

也是，錢還能從哪裡來。周驍一個學生，她媽都得靠著陸家。她也從來沒有找過自己。

靜了片刻，陸嘉文看著她，目光靜謐：「你挺厲害的。」

周驍淺笑，不說話了。

「二哥這麼精明的人，不輕易給別人好處。」

她還是淡淡的笑，卻緊張得手心微濕。

忽然，下巴被鉗制住，漸漸向上抬。冰冷的手指，微熱的臉。

「二哥付你一晚上多少錢？」

聽到這話，周驍看著男人冷漠的臉龐，幾乎一下子酒就醒了，全身的血液瞬間僵硬。

「什麼？」

陸嘉文抬手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聽不清楚？我問你多少錢？」

「三少別開玩笑，您對我不感興趣的。」

她想起陸嘉文對她的輕視，甚至那天摔她時的狠勁，連說話時都帶了顫音。

她看著他，四目相對，周驍鼻樑一輕，金屬眼鏡忽然被摘了下來。

她眼前一花，男人英挺的五官瞬間模糊了，在光影下只剩利落的線條。

他們離得太近了。

周驍說話聲音輕，音調溫柔，看起來一點不設防，不知道的人會以為她真的很聽話。

陸嘉文眯著眼，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她的樣子。

「你戴眼鏡不好看。」他說。

周驍伸手拿回來，慢慢重新戴好。

陸嘉文偏過頭把鑰匙放在她手上。

夜風很冷，周驍臉上被酒熏出來的紅暈漸漸淡下去。

等她再次抬頭，陸嘉文已經不見了。

她如釋重負般靠在門上，長舒了一口氣。

她很怕陸嘉文。

很久之前因為陸家開恩，才批准住在這裡的時候，陸嘉文看她的眼神她永遠忘不掉。

這種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一輩子也不想和他有什麼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