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波譎雲詭（下）

幾名廬山派弟子沖前細看幾眼，其中一人嚷道：

「這是我們廬山派的武功秘籍，一直由掌門保管，今師叔才剛被兇手偷走……怎麼會……」

此名弟子遠比其他人年長，該是眾弟子之首。

此人話一半，自己已察覺到矛盾之處，不由拿眼瞟向清流柳，神情複雜，蘊含不解悲憤之色。

謊言被捅破，清流柳知道事情也無轉圜餘地，朝千西月方向狠狠暼了一眼。

下一秒身形快速移動，朝四方中唯一沒被大批群眾包圍的客棧方向奔去。

就在他頓足曲膝，準備沖掠上屋頂時。

「咻」，一道急速劃破虛空的銳聲響起。

清流柳的慘叫幾乎同時傳來。

快逾閃電，一隻利箭突如其來，貫穿了清流柳咽喉正中位置，角度不偏不倚，拿捏得絲毫不差。

此箭速度之快，眨眼即至，旁人別阻攔，連看都看不清。

如此箭術，雖及不上依鵲兒神乎其技的七星連珠，但跟平軍中首屈一指的神箭手如石浩羿鋒等人比，卻不遑多讓。

王祁安心有所感，目光從頭頂掃過，發現一道影子從客棧左邊一棟高起兩層的樓頂一閃而沒。

驚變突來，場內諸人情緒變化不一。

千西月愕在當場，似乎沒想到事情發展至此。

羽任神情雖不見任何波動，但卻有意無意的移至千西月一旁。

他該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千西月女扮男裝，此時頗有護花之意。

九疑山蒼梧寨其他人在羽夜護帶領下，迅速靠攏羽任，擺開戒備護衛架勢。

大愚禪師抬頭望了一眼，雙目閃過無奈之色，手捏掛在胸口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廬山派一眾弟子除震驚之餘，大多面現悲憤神色，紛紛東張西望，試圖尋找射箭之人。

反而是歐陽德一組人馬皆波瀾不驚。

歐陽德和滅寂一副冷眼旁觀之態，掃過清流柳倒下屍身時，皆面無表情。

身穿道服，長發披肩男子目光閃爍，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富家公子哥更是表現得一副幸災樂禍模樣。

他旁邊的大漢自始至終未見絲毫波動，原地佇立，似乎周邊發生的事情皆與他無關。

反而是褚正清露出一絲不忍神色，不過轉瞬即逝，恢復鎮定神態。

這些饒神情變化，一絲不落，皆為王祁安所掌握。

王祁安雖心中訝異，但猜想該是自己從中大鬼王毒針恢復后，又得到太昊思神術下卷之助，功法再作突破，靈覺大幅提升，因此對外界萬物甚至饒情緒波動之洞察已臻無微不達之境。

「在下廬山派鄭功，這位公子，可否歸還敝派的武功秘籍。」

半晌后，場內未見其他情況，突襲之人該已離去。

最年長那名廬山派弟子終於忍不住上前向千西月話。

千西月本就因著柳雲白的關係，有意揭露清流柳的真面目，只是沒想事情發展至此。

聞言毫不猶豫將手中陳舊書卷遞了過去，道：

「跟柳雲白，這事可不能怨我！」

鄭功微楞后才點頭道：

「公子乃廬山派恩人，我自會如實稟告師叔。」

廬山派此次連折兩名舉足輕重的人物，元氣大傷，再留在江陵已毫無意義。

因此鄭功見順利拿回秘籍，又命人將清流柳放入帶來的一副空置棺木，抬著兩樽棺槨，一片凄雲慘霧中，穿過人群，默然離開。

諷刺的是，本來這副棺材是沖著蒼梧寨來的，沒想事情反轉至此。

廬山派遭此大難，王祁安想到柳雲白，心中只能替他惋嘆。

見無熱鬧可湊，人群也逐漸散去。

廬山派弟子去遠，大愚禪師搖搖頭，也正準備離開。

卻聽見有人喊了一句「師伯」，不由止步轉身。

一名穿著灰色僧服和尚，腳步匆忙趕來。

此僧年約四旬，圓頂后顱凸出，臉圓鼻塌。

「慧義師侄見過師伯！」

慧義目光透著尊敬，面容和善，笑意盈盈。

那知大愚卻似乎對這個師侄並無好感，語氣冷淡道：

「是大覺師弟派你來的嗎？我不是過此事你們不要插手。」

慧義垂下目光，恭順道：

「江陵現在兇險難測，師傅也是怕師伯人手不夠，應對起來力不從心，因此才緊急命令師侄挑選一批弟子趕來支援。」

大愚閉上雙目，輕嘆一聲，轉身舉步。

「你讓其他弟子到紫竹庵暫住，賢雲大師自會安排，若無吩咐，輕易不要離開。」

慧義低應一聲，待大愚走遠后，又隔遠向歐陽德等人打個招呼，自行離開。

客棧門口大街人流恢復如常。

王祁安和虞黛青避往對面一家食檔，佔據了一張圓桌，並叫來白粥油麵，假裝就餐模樣。

王祁安留下，一是擔心千西月安危，二是好奇歐陽德等人為何毫無離開之意。

答案來了。

只見身穿道服長發披肩男子走近羽任一方，沉聲道：

「在下力擒，久聞九疑山大名，刀聖羽虛無之名更是如雷貫耳，令人心生仰慕。

擇日不如撞日，既今日有緣遇上少寨主，不知可否不吝賜教，令在下一開眼界，見識見識蒼梧寨刀法秘技。」

此人得客氣，實際在江湖中人聽來，是擺明了向對方公開挑戰。

羽任此刻正與千西月相談甚歡。

聞言也不轉頭，毫不在乎道：

「既是如此，夜護你就去陪這位客人玩幾眨」

羽夜護似乎早料到羽任反應，氣定神閑舉步踏出，在力擒兩丈外立定，並擺出個請的手勢。

被對方如此輕視，換作他人，恐怕已暴跳如雷。

但力擒只是聳聳肩，一副毫不介意姿態。

他嘴裡溢出詭異笑容，漫不經心的忽然向左踏出一步。

看著隨意且平常無比的一步，卻令羽夜護收起一貫的輕佻神態，手握刀柄，蓄勢待發。

就連此前自大至對挑釁者不屑一鼓羽任，也因氣機交感，現出驚異之色，忍不住朝力擒望去。

王祁安心中一凜，已隱約猜到此人身份。

力擒腳步再動，衣服無風自動，可見氣勢陡增。

羽夜護神色一緊，忽的一刀揮出。

在外人看來，似乎是羽夜護採取主動之勢。

但王祁安卻知他是被力擒的氣勢所迫，受對方影響而不得不出手。

對方步伐蘊含特殊功法，若任由對方施為，一俟其氣勢達到頂峰，羽夜護將先機盡失，淪為被動挨打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