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朝天閣記》
邢孟靜靜看著姚天賜表演,他這麼上躥下跳,無非是先將自己捧起來,然後狠狠摔死。但卻不知,邢孟巴不得他這麼跳呢。
不等姚天賜假惺惺介紹,邢孟自己站了起來,行禮道:「學生邢孟,正是拙作作者。」
「不錯,少年有才,此作有古文之風範,讀來渾厚質樸,感人深省,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這般見識。」李縣令捻須笑道,眼神頗是讚賞。
「大人謬讚。」邢孟不卑不亢的道。
這態度落在李縣令眼中,更覺得邢孟是個可造之材。
「大人,這邢孟之前在我等同學間倒也名聲顯著,不過卻是流連花叢,浪跡形骸,是非常有名的花花公子。平素不學無術,結果卻突然作出《師說》這等作品,學生心下也是懷疑,是否為代筆之作。」姚天賜眼見李縣令讚賞之意,不由大急,連忙說道。
呵呵,愚蠢啊!我愚蠢的天賜小弟弟啊!邢孟心頭暗笑,其實姚天賜大可先恭維自己兩句,然後讓他作詩,驗證是否有真才實學,這樣不就既達成了目的,又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小心眼愛搬弄是非的人,兩全其美。
可他現在操之過急,即便毀了邢孟,也討不得好。
李縣令剛誇了邢孟,他就跳出來詆毀,這是間接在打李縣令的臉。
果然,李縣令臉色沉凝,不悅地瞥了眼姚天賜,區區少年不學好,想著玩弄心計,自作聰明,實在是枉讀聖賢書。
「趙先生,此話當真?」李縣令轉頭看向趙尚儒,問道。
「大人,此言……不假。不過人有錯亦可改之,也不能因為少年貪玩頑劣,就否定其後期一切努力。」趙尚儒回道。
「趙師,是真是假驗證一番不就知道了,您又何苦如此偏向邢孟?」姚天賜語氣頂撞道。
姚天賜這傻孩子,這是自殺式攻擊啊,尊師重道,在這個世界還是頗為重視的,他在這種重要場合,當眾頂撞老師,可是為倫理道德所不容,被讀書人所不齒。
趙尚儒臉色難看,李縣令也頗是為難,順著姚天賜意思走,勢必讓趙尚儒下不來台,不順著姚天賜意思走,又顯得不公正。
「大人,趙師,既然天賜同學有意見,雖說清者自清,但涉及到老師的名譽,為免得被人說是趙師包庇偏向於我,我願自證!」邢孟察言觀色,立刻「懂事的」開口道。
「哦?」李縣令微微頷首,面色好看了些,道:「那你就作首詩吧。」
邢孟稱是,舉步吟誦,聲音洪亮:「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自古以來,騷人墨客都悲嘆秋天蕭條,我卻說秋天遠遠勝過春天。秋日晴空萬里,一隻仙鶴排開雲層扶搖直上,便引發我的詩情飛上雲霄。
這就是邢孟的高明之處,他借用劉禹錫這首詞,不但格調豪邁,氣勢雄渾,意境壯麗,還表達出自己滿腔自信,非常應景。
眾人側耳傾聽,不由心生豪情,秋雨後的寒涼,悲涼之情,都一掃而空,反而激發出一股秋高氣爽,天高雲淡的開闊心氣。
靜!
李縣令離座而起,拍手贊道:「妙極,妙極!」
李縣令響起自己的官宦仕途,心情已是完全淪陷進這首詩的氣氛。
他早年曾參與大晟政局改革,結果失敗,被貶斥到寒江縣做縣令,心情經常鬱悒,感嘆生不逢時,懷才不遇,躊躇滿志卻無法實現。
現在聽到這首詩,心情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
趙尚儒也放下心來,看來這個頑劣學生,確實是開了竅,不然做不出這等妙手天成的好詩。
姚天賜臉色慘白,忽然怒聲道:「以秋為主題的詩詞自古就多,誰知道你是不是哪本書里搜刮來的,或者,提前準備好也說不定!」
靠!還沒完沒了了。邢孟淡然道:「那你要如何?」
「你不能寫這種常見主題。」姚天賜道。
他可不信一個紈絝白痴能夠突然變成才子,他非要揪出邢孟的狐狸尾巴不可。
「放肆,得寸進尺。」李縣令眼神冰冷,厭惡地看著姚天賜。
「我……」姚天賜心頭一涼,知道自己的行為惹起了縣令的不滿。
「大人,既然如此,我便再做一篇,正好今天勝友如雲,高朋滿座,大家齊聚朝天閣,共襄盛會,我便作一篇《朝天閣記》,請諸位雅正。」邢孟見火候差不多了,準備祭出殺手鐧。
《滕王閣序》改編版,《朝天閣記》。
邢孟舉步,緩緩行走,目光望向朝天閣外茫茫水色,口中緩緩吟誦道:「寒江縣畔,南州郡府。星分翼軫,地接龍漢。襟江溪而帶南山,控靜寧而引甘澤。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李孺下陳郎之榻……」
《滕王閣序》中有許多人名地名,典故事迹,都被他按照寒江縣縣誌記載和大晟的歷史典故,一一更改。
眾人見邢孟口中吟誦,手中則筆走龍蛇,落筆生花,剛開始都只覺得此文文筆優美,是篇佳作,但當邢孟寫到中間后,在座諸人臉色皆變。
「……披綉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此句一出,足以將寒江之景,描寫殆盡!此後無論誰執筆,都無法超越此句。
李縣令也是完全沉湎,好詩如春雨,潤物細無聲。
邢孟寫景之後,筆鋒再度一轉,「……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這句話,比前者劉禹錫的《秋思》更加激人向上,催人奮進。
老當益壯,窮且益堅!
這不就是聖賢教導的持續學習,不忘始終嗎?
眾人皆陷入到這篇文章之中,不但在跟著吟誦,甚至陷入思考。
直到邢孟落筆,寫完「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寒江詩會,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寒江,各傾陸海云爾。」
一氣呵成!
行雲流水。
昔年初唐四傑王勃的傳世名作,引經據典,文筆綺麗,是駢文中不可多得的佳作。
「好文好文!!」李縣令跨步上前,捧著邢孟的文章,雙手顫抖不已,顯是心情激動。
「寒江縣有此人才,是我縣之福啊。」
面對《秋思》,眾人還能評價幾句,讚揚幾句,但面對這篇千古一文,眾人只覺口乾舌燥,言語匱乏,說不出半個字來。
無從點評!
只想背誦全篇。
尤其是這篇文章,不但寫景言志,還順帶將參加寒江詩會的諸位讀書人以及幾位重要人物的馬屁拍了個遍。
在座諸位,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這種作品之中,不由腎上腺素飆漲,心情無比的激蕩興奮。
「這都有賴於趙師的教導,平時多看聖賢書,下筆如有聖賢助。以前學生頑劣,趙師提攜幫助了不少,這才發奮讀書,沐浴於聖賢書的滋養之中,一改舊習,如獲新生。」邢孟道。
「懂得尊師重道,可見文如其人,內心剛正。誰家年少不輕狂,少年貪玩也不是大錯,況且你早已改正,可見是心向聖賢的。」李縣令點點頭,眼光看向姚天賜,冷冷的道:
「都是同學,不互相幫助,互相學習也就罷了,還大搞詆毀誹謗之事,真是枉讀聖賢書,你姚家家教就是這等體現嗎?!」
姚天賜臉色如喪考妣,頹然倒地,面色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
他知道,邢孟此篇一出,徹底將他擊敗,以後在寒江縣,他就是個嘩眾取寵搬弄是非的小人,永遠被掛在恥辱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