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光與暗的呼喚（中）

當達克與沃夫亞踏入混沌領域之後，他們才發現，剛才那些令人感到精神崩潰的，屬於「古舊」的氣息卻突然消失了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聞的刺鼻味道，就好像是如山般巨大的卡車將成噸的汽油盡數傾倒在他們的面前一般。

那種作嘔、嗆人的氣息讓達克忍不住涌動起體內目前還算充盈的水源系魔源力，在鼻孔的位置形成了一片細微的冰晶薄膜，用以抵擋這種令人物理崩潰的感覺。

「這是……機械的氣味。」沃夫亞低下頭，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一點黏稠的液體放在嘴邊，先是聞了聞，而後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分析道：

「瀝青，而且是融合了【暗】礦石的特製瀝青，當年，在伊萬諾夫的建議下，伊凡二十二世曾經設想過創造一支『永遠也不知疲倦，直到散架才會停止戰鬥的軍隊』。」

「不知疲倦戰鬥的……軍隊，機器？」達克轉頭，好奇地問道沃夫亞。

「沒錯。」沃夫亞頷首道：

「而且，伊凡二十二世還要求，這種『軍隊』能夠不需要後勤部門補充任何食物和能源。伊萬諾夫自然拒絕了皇帝這種極端無理的要求，只是建議用人造神明『械元之女』的計劃取而代之。

「然而，後續的克魯斯德皇帝伊凡二十三世，也就是伊凡二十二世的親生兒子，卻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為此，他使用機械搭建了露天的巨幅祭壇，獻祭了自己一半的生命，換取了『機械之主』賦予的一張『草稿』。」

「草稿？能做出什麼的草稿？」達克饒有興緻地問道。

沃夫亞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徑直起身，背對著站在了達克的面前，搓掉了手中的「特製瀝青」，才用緩慢的語氣，一字一頓道：

「布德械米拉。」

「布德械米拉？」

「沒錯，就是我們在『苦深遺迹』的第一層入口之後遇到的那隻『機械巨熊』。因為，同為機械之主的……產品，羅捏的大腦中自然生成了有關它們的全部信息。」沃夫亞回憶道：

「羅捏在離開『苦深遺迹』之前，告知了我有關它的更為詳細的信息，以及，那張伊凡二十三世用生命換取的『草稿』內容的另一半。」

「另一半？也是機械怪物嗎？」達克問道。

「並不是，怪物已經存在了，根據『造物主』的『理』，『在神明創造的系列非凡之物中，怪物只能出現一次』。所以，那一半是『人』，與我們高度相似，只是沒有皮膚、肌肉與骨骼的『機械人』。」沃夫亞用低沉的，宛若撒旦降臨般的聲音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無數急促的金屬碰撞聲響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所站立的位置傳來，大量紅色的光點在幽深的黑暗領域中萌發，之後不停地閃爍，彷彿是隱藏著巨型的吃人蝙蝠。

很快，周圍的世界開始出現無數的綠色線條，它們不斷在達克和沃夫亞的面前複製、繁衍、散射，最終演變成了一片聲勢煊赫的明亮純綠色的世界。

如同幽怨的靈魂被誤入其中的人類喚醒一般，那些紅色光點的主人，也就是無數接近2米高的巨型「機械人」紛紛從無人注意的角落起身，或是拖著生鏽的軀體，或是拭去早已變得格外黏稠的機油，向著整個空間的最中心緩慢走來。

吱呀、吱呀……

機械劇烈摩擦的刺耳聲響經過了封閉空曠空間的堆疊之下，變成了令人崩潰的怨念之音，加上似乎是預先設置好的程序，所有的「機械人」在行走時，喉嚨之中都會不停地發出嗚咽、啜泣、哀嘆、尖叫與咒罵這些循環往複的悲愴之音。

「這些『機械』組合而成的人類，就是你口中的『機械人』嗎？」達克聲音略微顫抖著問道，他環顧四周，下意識地擺出雙拳，做出了格鬥姿態。

沃夫亞沒有回答，似乎這些「機械人」的突然出現遠遠超乎了他的預料，他一時語塞，嘴唇翕動著，最終也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只是略顯被動地點了點頭。

可接下來達克的尖銳問題，卻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回應。

「沃夫亞，我知道……你對『苦深遺迹』，對舊帝國，對伊凡二十二世，甚至是這片神明與邪神共存的領域——『紅幻遺迹』十分了解。我知道，現在並不是逼迫你徹底表態的時刻，但請你告訴我一件事情，這些『機械人』，究竟是不是與機械之主有關。換句話說，它們究竟是不是機械之主他老人家的『產品』。」

「是，也不是。」沃夫亞給出了一個格外滑稽的答案，他知道這種惡作劇式的回答並不能令達克滿意，所以略作思考後，輕微嘆了口氣，繼續回答道：

「他們原本都是人類，和我們一樣，都是克魯斯德人。所以說，達克，你看，他們在被我們這些闖入者激活之後，並沒有選擇立即進攻我們，而是在預先安放的程序英雄之下，紛紛走向了這處地下實驗場的中心，等候他們體內的最後一點人性消泯后，才會忠實地履行屬於它們的職責。」

「為什麼？」達克的聲音格外冰冷，在這一刻，沃夫亞感覺，達克彷彿與他體內的水源系力量融為了一體，在這片偏僻、冰冷、陰寒、潮濕的領域內，凝結為了令人永遠無法獲得溫暖與光明的堅冰。

既然如此，沃夫亞便不再有任何隱瞞，像倒豆子一樣，把他所知曉的告知了達克：

「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機械之主的『草稿』中所繪製的另一半，克魯斯德舊帝國官方將其稱作『艾爾米碼納』，意為『古老之域中的機械』。它們的確與『布德械米拉』是同一批由冰臨城皇室機械廠製作出來的『產品』，可它們的原料卻是舊帝國當時最為優秀的士兵與軍官。」

「以人類為原料嗎？舊帝國的皇帝果然都是瘋子，才能做出這一系列精神病人般的舉動。可悲啊，這樣一群瘋子中，竟然還能出現一位被我們克魯斯德人讚頌了千年的『最偉大的皇帝』。」萊特感到一陣噁心，咬牙批判道。

「可畢竟伊凡二十二世已經徹底死亡了，這是你親眼所見。所以，逝去的東西就『讓他像無盡的冰雪一般被平靜的海洋所吞噬』吧。」沃夫亞繼續講述道：

「說回到『艾爾米碼納』，製作他們所需的力量並非魔法與蒸汽，而是『古舊』之力。當年，舊帝國的科學家們將傳聞中由西部漁民打撈的『迪普瑟的斷肢』，經過烈火煉化與高溫萃取后，製成了一隻不大不小的結晶方塊。之後，科學家們又用精密的儀器將其切割成了大小、體積、重量相同的五百顆大豆大小的小塊，全部放入了那批作為容器的士兵與軍官的大腦之中。」

「所以說，他們從此就變成了這副機械的模樣？」達克好奇道。

「當然沒有這麼快。」沃夫亞苦笑一聲，回答道：

「他們參與過反對伊凡二十二世的軍事行動，即便是成為機械『產品』的原料，這位『偉大的』皇帝也必須給予他們千年難忘的痛苦回憶。

「這些『容器』首先被囚禁在潮濕、陰冷的與海水親密接觸的房間之內長達十年，之後又在『迪普瑟的斷肢』結晶影響之下連續數年只能以『鋼鐵』為食……直到皮膚全部潰爛，肌肉與骨骼之上覆蓋著一層黝黑的金屬物質為止。」

「聽你這樣說，這倒不像是一種懲罰，反而是一種付出代價就能得到力量的……歷練。」達克擺了擺手，似乎並不感到殘忍與詫異。

自然，生於廢土之中，見慣了邪祟、污穢之物的人類極度容易被現實磨平屬於人類的正常情緒、思維。

即便達克的精神和認知並未崩潰，他也會在臨近戰鬥的環境下把普通的痛苦、殘忍與瘋狂當做不容置喙的基本常識。

畢竟，在這場與廢土紀元的戰鬥之中，早已有數千萬人類永遠地沉睡在長夜裡了。

露出了一副尷尬的表情，沃夫亞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歷練需要保留鋼鐵一般的意志，可變成『艾爾米碼納』卻需要把屬於人類的意識消滅。『迪普瑟的斷肢』結晶會不斷促進鋼鐵皮膚的生長，從而不斷影響原本正常的骨骼和肌肉。

「在黝黑皮膚徹底生成之後，科學家們便把這些士兵和軍官囚禁在了這片暗無天日的『紅幻實驗場』內。由於身體格外僵硬，他們無法說話、無法移動，甚至無法思考。

「這裡充盈的『古舊之力』會使得鋼鐵逐步蠶食並替換掉他們身體中的一切組織。這些可憐蟲們，只能被動地坐在這裡，感受著難以忍受的刻骨疼痛，卻無法昏厥，無法死去，直到伊凡二十二世真正死亡，他的敵人們闖入這片埋藏著炸彈的領域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