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機械體的宿命（上）

這次「普拉米尼之殤」炮彈的火光籠罩之處盡數變成了至極的漆黑之色，原本凹凸有致的磚石地面，在萊特的視角看來只剩下了一片「梵塔黑」，全然無法看出原本的輪廓。

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后，萊特才穩住了身形。

由於和「普拉米尼之殤」的距離拉開，「古舊之力」的影響略微減弱，萊特總算恢復了部分對身體的控制權，那股縈繞在精神之上的壓抑情緒也得到了細微緩解。

也正是在此時，萊特感覺後背傳來一陣陣被野獸啃咬般的撕裂痛感，轉頭看去，自己剛才被火光炸到的一條「暗迷之觸」正在急劇萎縮。

由於皮膚的枯萎速度超過了內部血肉的萎縮速度，那條「暗迷之觸」的表面出現了不少像是牆皮開裂般的痕迹，只是，並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血跡滲出。

「這是『古舊力量』帶來的『極速衰老』，凡是被任意高濃度『古舊力量』觸及的物體，無論是生物還是死物，都會立即老化、枯萎、風化，直到變成一攤脆弱的粉末，隨風消失於這個世界之上。」穿著棕色衣服的青年從地面起身，拍去了膝蓋上的塵土，看到萊特緊盯著受傷的「暗迷之觸」，說道：

「萊特·蘇格拉，你現在應該主動砍掉受傷的觸手，否則，『古舊之力』會迅速蔓延，讓你身體的其他部位一併枯萎。」

「你是誰？」萊特後退半步，警惕地盯著眼前面容俊俏、標緻的青年，警惕地問道：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全名？還有，有關『古舊之力』的事情？看你的模樣，並不像是克魯斯德人，倒像是……許久之前我見過的一個……日涅人。」

「我是羅捏，我們一定見過面的，就在沉寂高地中心的異位面之內。實際上，三十年前，蘇格拉委員會有很多關於你的討論，只要隨便認識幾個在裡面工作的人，就會很容易拿到你的信息。」羅捏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之情，以前機械體固有的理性短暫控制了體內帶給他感性的【人格】，盯著萊特的黑色瞳孔，解釋道：

「請你放心，萊特，我並沒有惡意。我是通過與克魯斯德聯邦委員會為敵的『荒野遊客團』的幫助抵達這裡的……人類。我既為了當年娜塔莎女士為我占卜的『命運』而來，更為了向你歸還一件物品。」

「娜塔莎……」這個女人的名字觸動了萊特的內心，讓他的精神像是觸電般抽搐了一下。

只是，萊特還沒來得及繼續詢問羅捏的其他目的，他們身後「普拉米尼之殤」的身體再度發出強烈的機械運轉聲音。

「小心！」

無數沉重、堅固的機械構成的觸手從「普拉米尼之殤」的軀體中鑽出，劃過空氣，發出令人感到駭然的呼嘯風聲。

半秒之後，這些烙印著克魯斯德舊帝國皇室紋章的觸手穿透了萊特的胸膛和腹部，併發出了像是從錄音機里播放的非男非女的狂躁笑聲。

「噗！」漆黑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血液從萊特口中噴出，就像損壞的水龍頭一般持續不斷地小股流淌著。

觸手所貫穿部位的皮膚、肌肉與裸露的骨骼開始紛紛變得青黑一片，就好像塗抹了某種見效奇快的毒物。

很快，這些從萊特身軀抽走的觸手開始迅速老化、生鏽，不到半分鐘就連帶著巨大的身軀一起變得銹跡斑斑，就好像在漆黑、潮濕、陰暗的倉庫中被人徹底遺忘，存放了數百年的破銅爛鐵一般。

「他的力量要耗盡了，萊特。」羅捏走上前去簡單查看了一番萊特的傷勢，當他看到那顆半機械心臟依舊散發著柔和、微弱的蔚藍光輝時，他舒了口氣，說道：

「這還是『古舊』的力量，他並未對你產生致命傷害。似乎你體內那些同屬於『古舊神明』的紅色魔源力幫你抑制了這大怪物的力量蔓延，只要你不再移動，就不會受到更多傷害。」

「不再移動？那麼我們怎麼出去？」萊特拋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普拉米尼之殤』會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生物階段』，它所爆發的多數是蠻力和部分相對弱小的非凡力量。可到了第二階段『機械階段』，它就會展露出克魯斯德帝國最為頂尖的武器科技，只是，『古舊之力』並不會允許這種機械狀態存在時間太久。

「只要沾染人類的血液，它就會進入最後一個階段，也是最危險的『腐銹階段』。」羅捏邊涌動體內散發著綠色光輝的草木系魔源力，發動其與機械相結合的「械蘇」技能，將混雜著機械光能的魔源力灌入萊特的傷口，協助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羅捏清楚，現在情況危急，緊迫的戰鬥局勢並不允許他使用相對溫和的緩慢治療類技能，只能使用這種會極大消耗目標魔源力和肉體營養的應急技能。

不過，使用「械蘇」技能治療的傷口會很快達到痊癒狀態，很難留下病毒細菌、不潔力量和污穢之物這些讓傷口反覆感染，或是留下什麼奇怪的後遺症。

只是，經過「械蘇」治療的萊特，會在半個小時之內如同一顆茁壯生長的「內卷花」一般，除了頭顱以外，身體的其他部位會不由自主地蜷縮在一起，無法移動。

感受到了治療系力量的萊特並未有所抗拒，也沒有對羅捏的目的產生任何懷疑，在剛才的對話間，他已經回憶起了與羅捏一同戰鬥的短暫局面。

即便羅捏真的對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在的局面，自己也只能任由他擺布。

「羅捏，你剛才說到了『普拉米尼之殤』的三個階段，現在來看，應該是它被擊倒一次就會向上進化一個階段。如果現在是第三階段的話，你有什麼把握能擊敗他嗎？」萊特問道，語氣中帶著些不安與忐忑：

「之前來找我，想帶我離開這裡的『秩序會』的『未來』已經死去了，而我的紅色魔源力和體力已經接近枯竭了。你知道的，『普拉米尼之殤』的前身就是序位神明永赤之主……」

「我知道。」羅捏打斷了萊特，他一邊走到萊特身後，熟練地用手扯斷萊特那條被「古舊力量」波及的，已經全然枯萎的「暗迷之觸」，一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我並沒有打算活著出去。『紅幻遺迹』，如果用克魯斯德皇帝的話來說，就是『紅色的象徵著死亡的迷幻之地』。新元歷556年12月深冬，那天穹頂開啟后，我頂著大雪走到了那間昏黑的售賣煤油燈的小店。

「我的師傅……他知道我是機械體，所以用半塊異能礦石的代價，請求【愛神】娜塔莎為我進行了一場占卜。」

羅捏邊說著，邊向前走了兩步，伸出雙臂擋在了萊特面前，像是個真正的【戰士】一般，開始涌動起體內紫色的那部分草木系魔源力，以及純正的屬於機械之主的「械靈」光輝。

「娜塔莎告訴我，其實，我是機械之主隨意製造出的玩具，機械之主早已遺忘了我的存在，所以，我可以不受任何束縛地安排我的命運。」羅捏盯著眼前掙扎在漆黑、濃郁的「古舊之力」構成的漆黑線條中，不斷發出咯咯瘮人狂笑的「普拉米尼之殤」，說道：

「但實際上，我的命運早已被造物主所安排。我註定要為了一位從未真正相處過的『伴侶』奉獻自己的生命，為了拯救即將崩塌的世界與人類殘存的文明。

「如果，我們無法關閉潛藏在『紅幻遺迹』中的『主控』天罰之火的話，接連的爆炸會激起地心的熔岩毀滅整個克魯斯德，進而導致世界的崩潰。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人類的文明會迅速消亡。當然，或許萬年，或許十萬年後，新的一批猿猴又會得到『智慧』序核，走入一場新的文明輪迴之中。

「只是，造物主等不到那一天了，序位神明們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自從進入蒸汽紀元後，神明們處於魔源力枯竭的時空太久了，如果文明無法復甦，魔源力就無法繼續從自然中生成，神明們就會紛紛陷入永遠無法復甦的沉睡，直到造物主徹底睡去，這個世界、這顆星球，乃至整個宇宙都會迅速死去。」

羅捏說著，卸下了隨身攜帶的土黃色軍用背包，向後扔到了萊特的面前。

「你是【秩序者】，你是造物主安排的用於復甦整個世界，使得生靈回歸【秩序】的未來之神。其實，我們以前的認知都是錯誤的。我們曾認為【秩序者】是罕見、稀少的存在，但昨天，夢境中造物主的分身告訴我，【秩序者】在一個紀元內，只有唯一的存在。」羅捏繼續說道：

「知道嗎？艾達里·賽奇曾預言：忠誠的業火拋棄孱弱的神明，【秩序】的來日蘇醒於群冰之間；舊時的機甲締造新生的世界，存活的野獸追尋龍族的呻吟。這條被聯邦委員會稱為『H-204』的預言的前兩句已經被印證了，現在，我將為你……萊特·蘇格拉……唯一的【秩序者】，見證它的後續。」

羅捏的話音剛落，他的身體表面被一層厚重的，不斷疊加，越發厚重與巨大的機甲所裹挾，在機甲即將覆蓋他的面部時，他的臉上露出了最後的、屬於人類的滿足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