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馮氏出宮

更新時間：2012-11-30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一輛駛出宮門的馬車，在駛離了皇宮那火紅高牆后，悅耳的女聲，從馬車裡悠悠傳來。

左右跟著的幾名侍衛，都裝作沒有聽到。

雖說這輛看起來並不顯眼的馬車內，坐著的，是據說整個皇宮內最美的女人，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盯著馬車死命的看。

畢竟，他們不過是奉命陪同，很多事情，裝看不到聽不到，才是最安全的。

駕車的人，卻忍不住回身安慰道：「娘娘，您一會兒便能到家了，何必如此傷懷？小心您的身子。若是家中老太太看到您這樣，怕是又要難過了。再說，您能歸家，這不是一件喜事么？您該高興才對啊！」

雖說心懷只是個太監，可好歹以前也讀過幾年書，也聽過一些詩句，知道自家娘娘在傷感。

「你不明白。」坐在馬車內，馮貴人略顯傷感的說。

是的，哪怕心懷是自己的心腹，但此時她的心情，別人又怎麼能真實的感覺到？

雖說今日的歸家，是一次恩典，她有幸能暫時離開皇宮，回到家中，和自己的家人一起過節，但在家又能呆多久呢？

父母親人，見過一面后，下一次重逢，不知道又到何時，越是歡喜的重逢，便越代表著即將到來的分別。

皇宮雖好，卻不是個適合安穩度日的地方。

便說她吧。雖是皇帝的寵妃，是上了冊的貴人，但在偌大的皇宮裡，在如今魏客同流合污的這個時候，她在宮裡也是步步維艱，如履薄冰。若不是交好了張皇后，得以承寵，怕是如今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哪裡還能再見親人呢？如今，連和親人見個面，都是恩賜下來的。原先以為是世界最好的皇宮，其實不過是一隻再精緻不過的鳥籠，而她，便是被人束手束腳的雀兒，雖有著美麗外表，有著悅耳的聲音可以取悅主人，但心裡總是有著惶恐有著不安，擔心著會有被人遺棄的一天。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何時才是一個頭……

但是，若是讓她就這樣放棄眼前的一切，誰又能心甘情願呢。

先不說放棄，或許等著她的就是生命的消損，已是進了宮，承了寵，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進，或許會死，退，則肯定是個死。而這就是皇宮裡，最真實，也是最無奈的法則。

「是，奴才確實不明白，奴婢這不是擔心娘娘您嘛。」心懷在前面趕車，同時說著。「奴才只知道，您是奴才的主子，您高興，奴才便高興，您難過，奴才更難過。」

「好了，本宮知曉了。」馮貴人在車裡說道。「對了，我那弟弟說是在哪裡等著來著？」她提到的人，自然便是林楓了。

這次的出行，皇帝只給了她三天的假期。既便如此，這都是十分來之不易的，換了其他皇帝，未必能給予這樣的恩典。但天啟帝本來在朝臣眼裡就是足夠胡鬧了，下一道這樣的聖旨，絲毫不會讓人感到詫異。馮貴人往常也暗恨皇帝的荒唐，今日，卻不得不感謝皇帝對自己的事情也難得的荒唐了一次。否則，以她的身份，想要歸家，甚至還歸家三日，這簡直就是只有在夢裡才能發生事情。

隨行的侍衛和隨從一共有八人，除了心懷，還有兩個小太監，和一個宮女。

宮女和馮貴人同坐在馬車裡，除了服侍馮貴人，一聲不吭，是個老實的丫鬟。

對於那幾個侍衛，和同行的兩個小太監，馮貴人並不是十分信任。

但這是皇帝派出來的人。畢竟，皇上的一個妃子出去，除了安全問題，總不能真的就這麼讓她隨心所欲吧，就算皇帝不介意朝臣們的說道，但也是會防止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悄悄的給自己換頂綠帽子戴呢。能讓她出宮就已經是大恩賜了，馮貴人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多做計較。

但是，這次出行，雖說歸家過節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將自己認下的林楓帶去馮家，讓林楓和馮家真正的綁在一條船上。

如今的林楓，那是皇帝的寵臣，身為正五品大學士，今非昔比，雖沒有實權，但有著帝寵。拉攏這樣一個聰明人做自己的外應，總要好過自己一個人在皇宮裡苦苦掙扎。

之前心懷告知林楓的時候，林楓和胖子喝的酩酊大醉，讓心懷很是不忿。回去后，更是在馮貴人的面前，提起了這件事，卻讓馮貴人給訓斥了一番。

沒辦法，心懷後來又出去了一趟，給馮府帶消息的同時，再一次給林楓帶了消息。馮貴人還是有些不放心，如今，林楓算是自己最得力的一個外援了，她難得出宮歸家，可不能出什麼紕漏。

「回娘娘，林大人他……」心懷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前面有馬蹄聲響。

「娘娘，林大人到了！」心懷定睛遠看，忙道。

馮貴人沒有向外面觀看，畢竟，這次出行，身邊的隨從可不都是自己的人，還有著皇帝派來的侍衛，萬一裡面有皇帝或者魏忠賢的眼線，有什麼越軌的事情被人在皇帝那裡念叨，自己連同著林楓，都要出事。

在宮裡這段日子，她已是習慣了小心謹慎。

「姐姐，弟弟來遲，奉命前來護送姐姐歸家。」林楓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馮貴人坐在馬車內，說道：「辛苦林弟了。時辰不早了，早些出發吧。」等到了自己家，有些話，才能對林楓說。在這裡，是不方便的。林楓是個聰明人，他該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弟弟遵命！」果然，林楓在外面親近而又不失尊敬的應道。

不一會兒，馬車又動了起來。

九月上旬，時值秋爽，但這「秋老虎」也挺厲害的，這剛剛升起的太陽照下來，車內多少有點悶熱。

「娘娘，可是熱了？」旁邊的宮女，見馮貴人額頭有些薄汗，忙遞過乾淨絲帕。

馮貴人接過來，在額頭擦了擦，便將絲帕又遞還給了宮女。

如今已是秋高氣爽，但太陽一出來，還是多少有一點點悶，馮貴人出宮，又是穿的正裝，一身霓羽虹裳雖是美麗富貴，卻多少顯得有些悶熱笨重。

擦拭了額頭，示意宮女不要再忙了，她便自己靠在那裡，閉目養神。

馮家並不靠近皇城，雖然馮家前幾代有功於朝廷，可現在的家裡，有功名在身的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在冊的貴人，比起那些地位顯赫的名門望族，馮家的家世擺在這裡也不算樂觀，在不少人眼裡，馮家根本就排不上號。能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擁有一所大宅邸，還是托的皇帝當初賞賜的福，整個馮家，頂多算是沒落了的官宦之家。如今，家裡的那些人，也頂多是富貴閑人一群，馮家的子弟里，根本就沒有什麼能擔任重任的。

這也是為什麼馮貴人會認下林楓做乾弟的原因，自家的人是不用指望了，自家的嫡親弟弟年紀還小，要等著有出息，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她是等不及了。而庶出的姐妹兄弟，馮貴人一是看不上，二是他們之中有本事的也少。

叔伯那幾房就更不用說了，能不給自己扯後腿就算不錯了。唯一對自己不錯又有些見識的老太太，年事已高，自己的父親是個普通富貴閑人，自己的母親，是個普通的大家閨秀，根本不能給自己提供什麼助益。

希望，自家的那些族人們，能對林楓這個人，多加籠絡，那樣，也沒有白白浪費了她的一番心機拉攏了此人。

馬車，繼續前行。馮貴人心中有事，一路無話。林楓倒是想和馮貴人說話，可周圍的耳目不少，林楓不敢輕舉妄動。於是，一路上，一行人都是悶聲走路。

今日的馮府，顯得有些熱鬧。朱漆大門雖是緊閉著，可門口總有家僕在眺望。府邸內的僕人，也是忙前忙后，臉上帶著喜氣的。

「將那盆花兒放在那邊。那裡，再掃一下。」馮貴人的馬車還在路上的時候，老管家正在前面院內指揮著家中僕人，在做著最後的規整。

此時太陽初升，陽光普照，風吹樹梢，花草輕搖，天氣是又暖又爽，倒是個好天氣。

「張管家啊，老太太讓我過來問一問，還是沒消息傳來么？」一名穿著綢緞衣服的青年男子，從後面走過來，朝管家隨便的打個招呼，問道。

老管家一看，說話的是馮家大爺的庶子，為人頗有些不務正業，是個有名的酒囊飯袋，可再如何不濟，好歹也是自己的主子，老管家心下雖然瞧不起，還是客氣的道：「回大爺，娘娘的車駕還有一會兒才能到呢。」

「我就說嘛，哪有這麼快就到，讓我們白白在這裡等著……」被稱作「大爺」的人瞥了一眼忙碌的眾人，轉身就走。

等他走遠了，張管家才嘀咕著：「什麼人嘛，人家正經老爺太太還沒說話呢，一個庶子就敢對娘娘的事品頭論足。」

「娘娘可到了？」正廳內，紅木椅上坐著一位老婦，這個老太太正是馮貴人的奶奶，這時候，她已是有些等不及了，又一次追問進來的僕人。

僕人忙笑著回她：「老夫人，娘娘可是要從宮裡出來的，又豈會到的這麼早？」

「是啊，娘，侄女怕是要過好一陣兒才會到呢，您非讓我們這麼多人這麼早早的等候著，若是她傍晚才到，再大的架子，也不能讓我們白白候上一天吧？不然我們先散了吧！」在老婦人下手位置站著的一名中年男子有些不以為然的出聲道，他雖然站在家中，心早就飄到外面的玩樂場子上去了。

老婦人將手裡的拐杖往地上猛地一頓，冷冷地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