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無條件寵愛的小鹿兒

齊鹿呦細想方才的交談，這一世她的五感除了眼睛目前不知狀況，其他的都特別敏銳。

送賞銀的小丫頭小聲說的話，她聽得真切，哪裡是三小姐一人遭了大罪，莫夫人這一番折騰日後是否還能生是個未知，但當日如果是個兒子，恐怕王府就要辦喪事了，可這怪誰呢？

辛媽媽對她罵過，齊鹿呦出生后，西院的人就抖起來了，辛媽媽當日想了想又補充道，莫夫人自打懷孕就沒消停過。

西院的莫夫人與晉王妃先後有孕，日子就差個把月，晉王妃月份大后，身子重就沒心力整治那院子，反倒讓人覺得勢氣弱了，讓她更囂張，甚至傳出怕有人害孩子的傳言。

晉王妃都沒有理會，只是將莫夫人的請安免了，不再過問西院的事，但是一應器具吃食，西院要什麼給什麼，莫夫人房裡的接生婆子更是她娘家送來的，誰想到最後救命的還是晉王妃。

這一相對比什麼是大家氣度，什麼是小家子氣，一目了然。

莫夫人千防萬防，當個寶貝蛋捂著肚子，不成想補得太過，自己害了自己，哪裡是身邊的媽媽不規勸，當主子的聽才行。

晉王妃將她身邊的媽媽輦出府事小，莫夫人的臉面被打得啪啪響事大，誰不會說一句沒福氣的，蹦上枝頭也會摔下來。

齊鹿呦剛想到這裡就聽見，辛媽媽裝模作樣地可惜，第一個字咬得特別重長嘆道：「不是貴人命啊！」

齊鹿呦詫異，她和辛媽媽可真默契啊！

辛媽媽樂呵呵地喝著茶，整個人渾身上下都痛快了，再一看齊鹿呦微抬頭，杏眼明亮地看著她，頓時一笑，擦乾淨手，挨著齊鹿呦的小臉親了一口：「小主子會抬頭啦！」

齊鹿呦被她親得咯咯一樂，她只是稍微抬了一兩厘米啊，怎麼就是會抬頭了呢？

在辛媽媽眼裡，她是千般的好，算算日子她現在還不到兩個月，手腳依舊用不明白呢！

辛媽媽把包著賞銀的手帕放到架子床里的小格子里，她早就不回下人房了，身家都搬進二小姐的屋子裡，一刻不離齊鹿呦。

齊鹿呦啊啊嗚嗚地叫著想要那個帕子，辛媽媽擔心銀錢臟，打開擺到她手碰不到的地方，只讓她看著。

此時，最近沉默的辛媽媽似乎終於恢復正常了，她探著身子看了眼冰裂紋窗子外沒人影晃悠，才又開始和她絮叨。

齊鹿呦可不覺得她絮叨，她最喜歡聽辛媽媽講小故事了，這是她獲取信息的唯一渠道。

只是柳嬤嬤派來盯梢的小丫頭太煩人了，時刻盯著辛媽媽，而辛媽媽也確實被齊鹿呦出事那日嚇破了膽，畢竟滿院子的人就只留了她一個。

熟悉的腔調開始訴說，這段時日的陰霾似乎被一掃而光。

辛媽媽也不說其他只說自己，說自己在王府下人里也算是有名號的，炫耀的話音提到今天送賞錢的小丫頭，說她是府上回事處的。

王府內的回事處分為外院和內院，外院的是小子們，內院的是小丫頭，這麼區分是因為王府的賬房都在一處，每月按例的銀錢和喜事給下人的賞銀都是賬房統一發放，回事處若只有小子們不方便行事，就又設了內院回事處，管事媽媽會帶著丫鬟在二門的小屋子裡對賬分放銀錢。

但媽媽們的銀錢賞銀都是派小丫頭單獨送的，這種府上增添人口的喜事，全府的人都有賞，辛媽媽自然在其中，也是這時從管事處的小丫頭知道西院已經生了，還是個女兒。

辛媽媽講到這裡，突然說了一句：「知道的也太晚了。」

齊鹿呦挑了下小眉毛，對辛媽媽冷不防的敏銳有些疑惑，辛媽媽是疼她，可平日總給人一種外強中乾的印象。

辛媽媽愁得直咂嘴，看齊鹿呦好奇地看著她，臉一紅，強調說：「辛媽媽可厲害了，府上其他媽媽哪個不得叫我一聲大妹妹。」

齊鹿呦為了得知更多消息，啊啊哦哦一通，努力回應辛媽媽，這讓辛媽媽更起勁了，擼袖子繼續說，一個沒收住自己的底子也全都漏乾淨了。

辛媽媽在王妃跟前是不算什麼，但在王府下人中確實是得臉的。

她是王府的家生子，歲數到了，嫁給晉王的小廝辛大雨，後來辛大雨為救被獵物臨死反撲的晉王而亡，身體被猛獸咬得一段一段的，慘不忍睹。

她沒有孩子，丈夫又死了，婆家不敢對主子們有怨言，卻覺得她是喪門星害了自家兒子，暗地欺負辛媽媽，娘家也不管她，只因當值時暈倒被人發現滿身被抽打的痕迹，這事兒甚至傳到晉王耳中，辛媽媽才被晉王妃點到房裡伺候了。

然而，內院的總管是柳嬤嬤，她是晉王妃的奶嬤嬤，王妃娘家陪嫁來的，自始至終都是王妃的左膀右臂，晉王妃的屋裡一向被柳嬤嬤管得水潑不進，哪裡是她一個後來的可以插進去的。

辛媽媽要是人聰慧些，幽默風趣也還能佔個位置，但她自打丈夫死去，性子越發左性，嘴裡不是自顧自地嘮叨，就是碎嘴議論他人，一副尖酸刻薄提不上檯面的樣子，晉王妃怎麼可能會喜歡，可礙於晉王的面子，總要提拔辛媽媽一兩分。

從此辛媽媽領著三兩銀子的月錢，每日的活計就是在晉王妃眼前轉一轉，隔一段時日再向上孝敬一兩件帕子暖手筒等綉品，日子熬了三年。

王妃誕下二小姐那日，她無所事事地跪在角落，才一抬頭就看到晉王妃瘋魔似盯著襁褓里的稚兒，心中想著孽緣，嘴裡念上一聲菩薩保佑，也算對得起剛剛瞧見嬰兒通紅臉頰的那一瞥了。

沒想到，柳嬤嬤竟然交給她抱著，幾乎是扔到辛媽媽懷中。

辛媽媽看見齊鹿呦止不住的哭泣，突然心軟，轉身躲開來往的人群，將她抱入隔間，慢慢地邊走邊晃悠，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子，她隔著垂落的水晶簾，望著床榻上掙扎的尊貴王妃娘娘，再看看弱小的齊鹿呦，低聲嘆息說道：「得活著啊，好好活著。」

齊鹿呦與她的緣分也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突然知曉辛媽媽的這段往事，齊鹿呦今日歡快的心情低落了下來，產房中的事情她記得清楚，這段時日的照料她也記在心中。

辛媽媽婆家不容她，娘家不出頭撐腰，又離了王妃這個表面靠山，齊鹿呦恍然，辛媽媽這是想跟著她一輩子了，她根本沒想後路，即便她是個親娘不疼，親姐嫉恨，親爹不在意，前途灰暗的主子。

旁的下人總是一口一個二小姐，因為她的父親沒有為她請封，她算不上郡主，「二小姐」的稱呼本就是上面對她不重視，不喜的表現，下面的僕人有樣學樣地跟著叫，只有辛媽媽，她喚她「小主子」。

齊鹿呦眼裡水光一閃，辛媽媽嘴上叫她小主子，實際上卻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極盡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