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莫留
四妮子推開了半遮掩的一扇街門,回過頭來,仍然用盯著這位熟悉又陌生的二姐。
讓她覺得好笑的是,二姐上次跟她炫耀與三嘎子羅曼提克的時候,那種無比自豪,無比驕傲的笑臉,如今卻變得慘淡而憂鬱,拖沓而疲憊,笨重的肚子已經替代了苗條的身姿。
在她心裡立刻升騰起對於愛情本質的猜忌來,難道二姐口頭上提到那個牛郎織女的故事,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她看到了二姐的變化,心中對愛情的態度,變得冷淡而厭惡起來,甚至對愛情的真諦產生了懷疑。
她開始對自己先前一些放蕩不羈的想法,進行自省和檢討。
她開始對接觸過的,原以為自己喜歡而且願意接觸的男人們,開始重新審視,於是,她產生了對愛情對男人一種莫須有的敬畏和冷漠。
她想立刻把眼前的故事剪切過去,丟到垃圾桶,永遠不得再次粘貼過來。
走到了北屋,她的心裡仍然在思考著剛才的問題,當她拿出水杯,倒下一杯水之後,開始對二姐目前的尷尬處境表示了擔憂。
二姐的境遇對於四妮子菲文來說,是一次潑冷水,更是一次提醒。
她也開始思考著自己的未來,開始害怕在日後步入二姐的後塵,她最擔心的就是重蹈二姐的覆轍,把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和風頭浪尖。
她對二姐這次變化,表現了非常的吃驚,也對自己過去的言行,來了一次重新洗禮。
她知道二姐這次出事,對於自己的來說,意義非同一般,假如沒有二姐這次慘敗教訓,也許自己也會重新創造出一種不亞於二姐的悲劇來。
因此,她從內心感謝二姐事件對於自己的深刻教訓。
她在心裡暗暗慶幸自己是幸運的,她知道自己原來的想法還沒有得到滿足。
水倒好了,二鬼子和臭婆娘一前一後,中間夾著二閨女進了屋。
二鬼子看了看黃氏的臉色,又看了看遲鈍的二閨女,沒有敢先坐下,而是給二閨女搬來一把凳子,先讓二閨女坐下之後,看著黃氏也坐在二閨女跟前,自己才慢慢坐在了太師椅上。
他的坐姿看上去非常難受。
本來坐在上把椅子上,應該虎踞龍盤,而他二鬼子卻如同驚弓之鳥。
他長得就磕磣,在臭婆娘面前,坐姿又差勁兒,完全失去了一個家長,一個丈夫應有的風範,完全失去了一個男人應有的尊嚴。
「菲春,你爹都給你做好準備了嗎?」
「嗯,娘,爹都替我做得差不多了!」
「到了你大姐那裡,娘不能天天守著你,全靠你自己了!咱就認命吧!」
「娘,您放心,姐姐和姐夫會好好照顧我的,您二老儘管放心就是了!」
「菲春啊,你到了那裡,就當成當和咱家一樣,你有啥要求只管跟說就是了!」
臭婆娘胸有成竹的給二閨女打氣鼓勁兒。
她之所以敢這樣說,她是非常有底氣的。
二閨女首先不是別人,到了大閨女那裡完全可以代表娘。
假如二閨女在大姐那裡有個閃失,她早就在心裡做好了充分準備,那就是給大女婿邰拉皂算總賬。
她知道她是女婿拉皂的天敵,所以,她對二鬼子安排的初步計劃,表示非常贊同,非常支持。
他們該給二閨女要講的話,要做的安排,要囑咐的事項,差不多都已經安排妥帖之後,天色已晚,他們就套上馬車,把二閨女趁著夜色送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大女婿裝作仍然是醉醺醺的樣子,從西廂房來到北屋。
「菲春呀,什麼風兒把你吹來的?」
一臉醉相,滿眼酒色的大女婿拉皂,一進北屋就瞅見了菲春。
別看他對丈母娘垂涎三尺,二閨女的長相和丈母娘最接近,然而,不知道是什麼神秘原因,在他眼裡老實覺得二閨女還沒有丈母娘看了舒心。
「拉皂啊,你怎麼才起來呀?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真能睡啊!」
黃氏知道大女婿中午給自己賣盡了力氣,累得不輕,就借著大女婿說話的機會,替他打著掩護說道。
大女婿拉皂心領神會,對於黃氏的演戲伎倆和套路早已經耳熟能詳,他自然領會了丈母娘的用意。
「還是娘說得對,女婿不孝,來遲了!」
「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你爹就不去了。」
臭婆娘開始安排怎樣護送二閨女事宜。
「拉皂啊,你到底還暈不暈?」
「娘,我沒事了。」
「你確認沒事嗎?」
「嗯嗯,可以確認!」
臭婆娘問大女婿這些話,其實主要是給二鬼子聽的,不過,她也樂意讓在場的人都知道大女婿是沒有醉酒的,是清醒的,這樣,當大女婿趕著馬車出發之後,才不至於讓家人擔心。
「那好,拉皂你和你爹去套馬車,我和四妮子給菲春收拾行裝,咱們趕緊分頭行動吧!」
說話間,大女婿拉皂的腳步,已經邁出了北屋大門,二鬼子跟隨其後,他們兩個男子一前一後到街門外邊開始套車。
臭婆娘、二閨女和四妮子先後來到西廂房,把沒有想到的東西又收拾了一番,大小包裹卷了三卷,三個女人一人提了一包,就快速出了街門。
外面正好也準備好了馬車。
「二鬼子,四妮子你們回去吧,早點把街門插上,我和菲春一起去了!」
「你熟悉往西邊的山路嗎?」
二鬼子不放心的問女婿拉皂。
「爹,放心吧,我走過這條路,您回去吧!」
只聽著一聲馬鞭的脆響,馬車沿著家門口西邊的方向駛去,再過三十八里地,就是女婿邰拉皂的老家——陝西省西門縣。
「哎,你們路上小心點!」
二鬼子表現出一副萬分關心的樣子,站在那裡盯著馬車一步步遠去。
「爹,菲文,你們回去吧!快回去吧!」
二閨女看著爹消瘦的身子,在昏暗的傍晚漸漸消失,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歉意,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馬車後邊喊道。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爹是不是還能夠聽得見。
馬車駛過了一座山丘,轉向了非常狹窄的山道陡坡,附近村莊籠罩在灰濛濛的夜色里,這時就連煙囪里的煙霧也模糊起來。
整個山道上只聽見了馬車輪子的咕嚕聲和馬脖子鈴鐺相互碰撞產生的清脆響聲。
二閨女經過地下室暗無天日的日日夜夜,再加上五個多月身孕的折騰,吃不好,休息不好,早已經精疲力盡,昏睡在黃氏的懷裡。
靜靜的夜空中只聽見大女婿那嗓子信天游山歌:
「大閨女呀,呀,你莫留!
我當哥哥的讓你最先走,
道路雖遙遠啊,幸福在那頭,
那個幸福在那頭!
二閨女呀,呀,你莫留!
我當哥哥的讓你睡個夠,
省城雖然好啊,開放還不夠,
那個開放還不夠!
三閨女呀,呀,你莫留!
我當哥哥的讓你吻個夠,
不管心多愁啊,浪漫向前走,
那個浪漫向前走!
四閨女呀,呀,你莫留!
我當哥哥的讓你秀個夠,
翻滾的河流啊,讓我游個夠,
那個讓我游個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