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露鋒芒 第一章 身世
富春縣城附近的村落近一個月來,不斷有人失蹤,失蹤的人口裡貧富不限,男女不忌,老少都有。有的人是白天出門之後就再沒回來,有的人則是睡覺前還好好的,家人一覺醒來,就發現該人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入室拐人卻從不劫財,哪怕是在戶外失蹤的那些人,倘若身上有值錢的物件,也都被取下來遺棄了。
窮人和富人第一次被平等的對待,而且綁匪不愛財,讓大家不免想到,此事不是人所為。沒多久有人則聲稱大晚上看到了惡鬼,一時間謠言四起,百姓大白天也不敢出門了,富春縣城周圍田野荒蕪,這台機器要運轉不下去了。
縣令這下急眼了,大唐國運蒸蒸日上,全國人民都擼起袖子加油乾的時候,富春縣不能拖後腿。一個命令直接把正規官差及臨時工不良人一股腦全安排出去了,晝夜輪班在村落里巡邏,同時嚴查過路行人及馬車,有可疑人員立即緝拿。
一輛馬車飛快的衝出了富春城,兩個不良人遠遠的向駕車人擺手,示意停車接受檢查。駕車人不但沒有停車的意思,還惡狠狠地罵道:「滾開,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馬車!」
咚!咚!咚!幾根碗口粗的木頭橫在了馬車前邊。「吁~~~」駕車人猛地收住韁繩,差點一個趔趄從馬車上摔下來,「這是哪個乞奴兒活夠了?給我滾出來」駕車人惡狠狠地罵著。
樹後走出來一個青年,後邊跟著七八個人,只見這青年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雙手叉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揚,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奉縣令之命,嚴查過路可疑人員及馬車,請二位配合一下吧!」
兩個駕車人對視一笑:「呵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不良人,我們出城的時候,正規官差都不敢查我們,你們這群土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青年將狗尾草往地上一吐:「哥幾個,給我搜!」,話音剛落,有三人就衝到了馬車前,駕車人見不良人真的要搜車,舉起馬鞭就要打人,卻被幾個不良人順勢抓著馬鞭從馬車上拽了下來。
「李復,你還真是給臉不要臉啊!」
「不用跟這小子啰嗦,真拿個雞毛當令箭啊!揍他!」
兩個駕車人掙扎著要撲向李復,卻被眾人死死按住。
「怎麼著?二位這是不配合啊!妨礙公務?想造反啊!哥幾個,給我打!」李復一聲令下,眾人卯足了勁開砸。
「李復,我們是劉府大郎君的人,你敢打我們?哎呀~~~」
「哎呀~~~」
搜查馬車的人朝李復搖了搖頭,這時候兩個駕車人早就沒有了剛才的神氣,辱罵聲變成了求饒聲:「李大帥,我們真是劉府大郎君的下人,大郎君讓我們去內宅取這個月的用度,我們取了錢正要回外宅。」
「對對對,我們剛才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李大帥,還望恕罪啊!」
李復臉色一變,一副懊悔的樣子:「哎呀呀,怎麼不早說呢?」,然後對著左右揮揮手,「趕緊扶起來,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啦,多有得罪啊!二位有所不知,今日早些時候,也有兩人駕車從此處衝過去了,拒絕接受檢查,還甩了我的兄弟一鞭子,我剛才認錯人了,還望海涵啊!」
說著伸手要去安撫兩人,兩個駕車人讓他們打怕了,身子不自覺地向後縮了一下,「哪裡哪裡,是我們無禮在先,李大帥大人大量,我們著急回去交差,李大帥這邊還有什麼吩咐嗎?」兩個人著急逃離此地,因為剛才衝過去而且打人的正是他倆。
李復姦邪一笑,對手下兄弟說道:「趕緊搬開木頭,讓兩位劉府掌事回去交差」
「不勞煩幾位官爺了,我們自己來」
「別別別,我們來,我們來」幾個不良人搶著挪開了木頭,兩個家奴跟眾人一一拜別,駕著馬車慢慢駛離了眾人。
「替我們向劉大郎君問好哈!」李復笑著喊了一嗓子,一人回頭微笑致意:「好!好!」
馬車駛出了有二十幾米遠之後,突然加速,「李復,你給我等著,這事沒完」,幾聲怒罵伴隨著馬車漸行漸遠。
眾人一陣鬨笑。
「頭兒,真爽啊!」
「哈哈……過癮啊」
「……」
大家興奮的討論著。這時,張芳有些擔憂地說道:「這下我們可是跟這個劉閻王徹底鬧掰了」
「張大兄不必擔心」李復寬慰道,「今日之事,雖然是故意找茬,但是我一直懷疑人口失蹤一事與這個劉正脫不了干係,你們想富春縣除了劉府,誰還有這個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掠人,官府卻一點頭緒都查不出來?」
眾人都默默點頭,李復說的有道理,這劉府是富春縣第一大戶,雖然經歷隋末戰亂,富春縣也在幾路反王手裡幾度易主,但是劉府不僅沒有衰敗,反而更加昌盛,可見劉府的主人劉寶來確實有些手段。
但是劉寶來的子嗣卻差強人意,四個兒子先後都夭亡了,老來得一子叫劉正,自小溺愛,性格兇殘,但智商不在線,有點痴傻,劉正未成年之前,劉寶來看得緊,也沒什麼太出格的事。
劉正長大后不願受劉寶來管束,便搬到富春山的外宅的去了,但時不時的帶人四處搗亂,得了個痴獃閻王的稱號。
「不是官府查不出來,應該是根本就沒去劉府查過」胡濤接過話頭,「富春山腳下去碧龍潭的路都讓劉正給堵上了,四周密密麻麻的種上了荊棘,與劉府外宅的圍牆都接一塊了,沒人進的去了,不知道這小子鬧什麼幺蛾子」
李復看著遠遠的富春山,語氣堅定:「一定要找機會好好查一查這個外宅」
李復巡視完交班回家,剛進院門,門后閃出一人,提掌朝著李復後腦就砍了過來,李復一個鷂子翻身躲開了,接著二人便纏鬥在一起,大約十餘招,李復不敵,被那人一腳踹倒在地。
「玄苦師叔,你下手還是這麼狠啊!」
「你小子這功夫是一點長進也沒有」說話之人是個和尚,膀大腰圓,聲如洪鐘。
「好啦,你又不是日日教他,能接你幾招也算不錯啦」,一個老和尚從屋裡走了出來。
「緣根啊!一別五年,真是長大啦!哈哈……」老和尚還有句話沒說,就是這孩子的模樣越來越隨他的父親了。
「方丈!」李復激動地喊了一聲,接著像個孩子一樣跑到老和尚面前,「您怎麼來啦?」
「來看看你啊」老和尚的臉上永遠都掛著和藹的微笑,玄苦站在旁邊卻一直拉著臉,一言不發。
老和尚法名法慧,是長安大莊嚴寺的主持,李復沒來富春縣之前是大莊嚴寺的一名小沙尼,叫緣根。
三人進屋后,閑聊幾句之後,法慧便說了此番的來意。半年前,法慧做了一個夢,夢到李建成嫌房子太冷,沒有香火。
從那時起,法慧心底就有了一個聲音一直在呼喚:告訴他吧!告訴他吧!
法慧占察問佛祖,三次得到的也是同一個答案:告訴他吧!告訴他吧!
當年,李建成在東宮召集儒釋道大賢談道論法之時,法慧的好友,神卦袁守城見過李復一面,私下告訴法慧,李復乃天相星轉世。
一個月前法慧得知自己大限將至,思索再三決定將李復的身世告訴他。
李復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嫡長子,原名李承宗。當年,剛過完五歲生日的李承宗就被李淵封為太原郡王,可過了沒多久就突然重病不起,太醫們也都回天乏術。
李建成小字毗沙門,是法慧大師的俗家弟子,李復的母親大號叫鄭觀音,因丈夫的緣故也拜在法慧大師門下,二人見孩子沒救了,都希望能在大莊嚴寺往生,便暗中求助法慧大師。
法慧大師成全了二人的佛心,在李復彌留之際,將其悄悄帶回了大莊嚴寺,對外宣稱李承宗已經歸天了,李淵下旨追封李承宗為太原王,厚葬之,只是棺木中只有李承宗的衣物。
李復被帶去了大莊嚴寺竟然奇迹般地痊癒了,法慧大師見李承宗在俗世已奉皇命被厚葬了,不想再起波瀾,就把孩子秘密養在了大莊嚴寺,起名緣根。對李建成夫婦則稱孩子已經往生,按照佛禮火化了。
或許是天不想讓李建成絕後,玄武門事變,李世民誅殺了李建成及其諸子,李復竟意外地活下來了。
貞觀元年,李建成舊臣羅藝舉兵謀反,聲稱奉的是李建成遺孤之命,討伐奸賊李世民,匡複大唐正統。
雖然後來羅藝兵敗被殺,並沒有查到什麼前太子遺孤,但是李世民依舊耿耿於懷,派人四處秘密調查,法慧也被叫去問話。
未免夜長夢多,法慧派玄苦將李復送到了富春縣,投靠了他舊時的好友李令,做了李令的乾兒子,起名李復,後來接替李令做了富春縣的不良帥。
看著李復震驚的表情,法慧輕輕拍了拍李復的頭頂,就像小時候一樣,「還記得波頗大師嗎?當年他見你第一面就說你有貴相,只可惜做了和尚,現在你已還俗,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看著法慧大師,兩行淚水滑過李復的臉龐,有不舍,有憤怒。不舍的是法慧即將要圓寂,一個一直被他視為親人的人;憤怒的是賊人誅殺了他的父親和眾位弟弟。最為諷刺的是,他的仇人竟是他的親叔叔。
法慧擦去李復的淚水,從懷裡掏出一份賬簿,「殿下當年力阻高祖滅佛毀道,對僧道有恩,雖然後來高祖還是堅持拆除了大部分的寺廟和道觀,但是被拆寺廟和道觀的香油錢被殿下提前秘密轉移到了富春縣的大成寺,這是賬簿。
本來殿下是打算來日登基之後,用這筆錢興佛修道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現在把它交給你吧。」
見李復猶豫,法慧直接將賬簿塞到了李復手上,「這些年,你玄苦師叔把大成寺的後山都快掏空了,香油錢都在那裡。
隋朝開皇年間,我就來到了大成寺,在那修行了21年,做了13年主持,大唐建立后,是殿下邀請我去的大莊嚴。
現在大成寺的弘文閣就是我和殿下一手經營出來的,外人並不知道,這幾年又經玄苦師叔苦心管理,將來也能給你當個落腳之地。」
說到此處,老僧微微嘆了口氣,「殿下智勇雙全,就是有些婦人之仁了,這也有老僧的錯,一直要求殿下仁愛治國,卻忽略了奪嫡的殘酷,無情最是帝王家。」
三人就這樣從李復的身世聊到了李建成兄弟的紛爭,後來聊到當今的局勢,最後聊到仇恨。李復不愧是法慧親自調教出來的,聽聞這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還能言語克制,行為冷靜,法慧很欣慰。
不知不覺天已蒙蒙亮,法慧要起身回長安了,臨行前不放心,又囑咐李復:「根基不牢,地動山搖!」
李復記下了。
他跪著拜別了法慧,這一別便不會再見。
法慧走後,李復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在大莊嚴寺時的情景,他終於明白當年方丈為何要教給他兵法謀略,為何要與他探討天下政事,玄苦師叔又為何逼著他習武防身了。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夢裡看到母親被鐵鏈拴著,他想救母親,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母親身邊,這時遠遠走來一個高大的身軀,像是父親,卻看不清面龐。他伸手去抓那人的手,那人瞬間四分五裂,化為烏有。
睡夢中的李復緊緊的握住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