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亂世圖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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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靠在茅屋外的土牆上,趙振中坐在厚厚的茅草上曬著初冬午後煦暖的陽光,對一旁的李老道說:「師傅,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一下。我這段時間總是聽說災荒災荒的,這些年到底都有哪些災荒?怎麼那麼多人受災,政府就絲毫不管么?」一旁的周昊也側起身,準備傾聽李老道的解說。
「災荒不少,可真正說起來,讓百姓離家逃難,流利失所的卻是災禍,天災**!」李老道聲音低沉,透露出歲月的滄桑和悲涼,「我原本不是山東人,可自小到了這邊,又在這邊成了家,這麼多年過去,也就成了山東人。山東是個好地方,可山東人苦啊。」
「山東有運河便利,又臨海,加上還是南北要衝,有鹽鐵之利,商貿自然興盛。自從同治年間捻軍事敗之後,山東有二十多年沒有經受戰亂,本來應該興旺的,可一茬接一茬的貪官污吏就是不肯讓你喘口氣。還有不時泛濫的黃河,蝗災等等……年景好點的時候百姓還能混個溫飽,受災了,只有離家逃難。至於官府,那些達官貴人是不會理會升斗小民死活的,就是上面有時候真的有救災賑濟錢糧下來,也被層層剝皮,根本就到不了尋常受災百姓手中。就連各地自發為災區難民捐獻的糧食、衣物,都時常會被途徑地域的官吏以各種借口盤剝。」李老道言語中透露著無奈和憤懣。
「從甲午開始,山東這二十多年來更是天災**不斷。北洋水師戰敗了,那些大清官兵打不過西洋大鼻子、東洋小鼻子,可欺負老百姓是一個賽一個得狠。山東不少地方的土匪就是從那時侯開始的,有的是潰兵作亂成匪,有的是地主豪強聚斂成匪,有的是民眾不堪壓榨奮而反抗成匪,也有地痞流氓趁火打劫成匪……」
「接下來就是德國人打進了山東,佔領了青島。西洋人在山東傳教,煽動教民鬧事,欺壓百姓,導致義和團舉事。本來反對的是洋人,官府開始也支持,可後來就變味了,義和團裡面混雜了不少的地痞流氓甚至土匪。從開始針對洋人變成了不分青紅皂白,凡是過境之處一概劫掠。最後是洋人和官府共同鎮壓。在義和團劫掠后,山東又遭了一遍兵禍。我的大兒子就是那年沒的。」
「消停了十年左右,革命黨人在各地起事,一團鬧哄下,大清國沒了,山東又是一通亂。剛民國沒幾年,東洋小鼻子又打進來了。陸上從黃縣那邊上岸一直打到青島,海上就在青島附近用炮轟。小鼻子比大鼻子可狠多了,成片的房子給炸沒了,據說後來統計毀壞房屋的有1500多戶。小鼻子從登陸到佔領整個青島一路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當時整個青島城一片混亂,許多人出來逃難,光我知道的李村那附近就有12000多人逃難。直到今天,小鼻子還佔著青島沒走呢。」
「東洋小鼻子過來第二年,也就是大前年,這邊來了一個什麼革命黨,據說叫居正。頂著個革命軍東北軍總司令的帽子,在東北招徠了一批土匪、地痞無賴,跑到山東這邊弄什麼護國,在膠東可是好一陣折騰,還帶人打了濟南三次。到了也沒成什麼氣候。他走了,卻在膠東留下一大批禍害百姓的土匪,經常是鬧得烏煙瘴氣。現在在海西薛家島,大小珠山還有即墨王哥庄一帶活動的土匪都是居正留下的。我看他是居心不正倒是真的。」李老道忿氣難平。
「戰亂持續一段時間還能過去,可因戰亂導致的匪禍卻經年持續不斷,大大小小的土匪不計其數,山東幾乎成了遍地土匪的大匪窩。這些土匪有的還講道義,不對平民百姓下手;有的根本就是殺人越貨滿手血腥的屠夫,他們逢人就搶,遇貨就奪,還不留活口。遠的不說,就在青島附近的山林和海島上,就有大大小小十多股土匪、海匪。」
「這些戰亂、貪官、土匪都算是**。除了**外,還有天災。以前遠的不說它,就說說民國這幾年的天災。」
「民國三年,也就是小鼻子打到青島那年。那年夏天,老天爺沒睜眼,連著下了半個多月的大雨。濰縣、膠縣、高密、平度、即墨等縣,山洪爆發,河水爆漲,膠縣淹沒百多個村子,昌邑淹沒百多個村子,濰縣淹沒數十個村子……整個東西三百餘里,南北百多里的地方,全部被洪水淹沒。我的三兒子、五女兒兩家人,除了有三個孩子跟隨桐生一家人去他姑婆家走親戚倖免遇難外,其餘的也都在洪水中沒了……」老道眼神里流露出壓抑不住的悲痛和哀傷。
「據說,當時濰縣附近一些河道堤防決口,平地水深最低的也有一丈,深的有三丈。高密在蔡家莊一帶被淹數十里,很多村莊被洪水沖沒了。黃縣、掖縣很多人躲避日本人上岸導致的戰亂,逃難到濰縣,卻被爆發的洪災捲走,淹死的人口也不知道有多少。」
「掖縣聽說也遭了大水,村莊被水淹了百多處,長有二百多里,寬有五十多里全被泡在水中,淹死的人有一萬多。從掖縣到平度陸路已經不通,只能乘船。」
「那年的洪災範圍極廣,幾乎整個半島地區沒有不受災的,最嚴重的就是福山、即墨、膠縣、高密、濰縣、昌邑、掖縣、平度幾個縣。」
「洪災把家毀了,收成毀了,洪災過後更是一片悲慘凄涼景象,加上東洋小鼻子趁火打劫,那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數,賣兒鬻女的就更多了,甚至只要能有點吃食就可以把孩子領走。至少把孩子賣人、送人還能有口飯吃活下去,跟在一貧如洗的父母身邊那隻能餓死啊。」
老道語調緩慢得訴說著,想起自己那在洪災中失去的兒子、女兒兩家人忍不住流下兩行濁淚。正在傾聽的趙振中、周昊也能想象的出那種洪水滔天毀滅一切的景象和洪水過後民眾生活無著的悲慘情景,心中滿是震撼,真切體味到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芥。
「這還只是民國三年的事。民國四年夏,膠縣又遭到大風、暴雨。被山洪爆發和海浪上岸毀沒的村莊、人口不在少數。前年冬天到去年夏天,山東各地將近半年時間滴水未降,全省大旱,不少地方夏糧幾乎絕產。可入秋後,又連日陰雨,黃河又在利津決口了,淹沒四十多個村子。還是這一年,黃河在崖河口突然決口,德縣附近數十里一片汪洋。壽縣、范縣、鄆縣處河堤也都曾決口,淹沒大量村莊、人口。」
「今年夏天,魯南大雨,山洪暴發。大汶河、泗水、大運河、沂水等大河衝決堤岸,兗州、濟寧、泰安等地村莊,一片汪洋。濟寧湖河漫溢,受災最重。數萬災民離家逃難。」
「這些年的災害,官府宣揚賑災多少多少,可要是大家能在老家活下來,又有哪個願意背井離鄉的逃難?又有哪個願意沿街乞討做難民?前幾年這邊的一些鄉紳組織募捐,就連太清宮都捐獻了不少糧食,可面對如此眾多的難民,官府不得力,靠民眾自發的捐獻那些,只是杯水車薪啊。」
李老道說完以往天災**,長嘆一口氣,臉上更見蕭瑟、蒼涼。
趙振中聽完,沉默了。他現在明白,所謂的天災**根本上是由於**。象這樣的災害,在以前的世界里也屢有發生,甚至比這更嚴重的災害都發生過。可在完善的社會救助體系,以及國家強大的救災動員能力和充足的物資面前,災害後山河錯亂的樣子用不了三年就建成了美輪美奐的現代化社區。
但在這個時代,沒有強力的中央政府,列強橫行,軍閥割據,再加上接二連三的戰亂,官府和地方民眾根本就沒有興修水利的作為,這使得逐漸荒廢的水利系統一遇到大一點的災害就無法抵禦,從而使難民頻繁產生。而頻繁產生的難民又進一步加劇了社會動蕩,甚至使不少人鋌而走險。這又進一步破壞了整個社會的穩定。在戰亂沒有停息,政府和民眾無心、無力於生產時,是不可能解決這天災和**之間的怪圈的。
趙振中嘆了口氣,對一旁震驚不語的周昊說道:「天災**,整個一惡性循環。我們的路還很長啊。」
他沒有和李老道分說這些他難以明白的事情,而是繼續關於災禍的話題:「師傅,冬天就要到了,那些逃難災民現在可能更為難過。我想你安排兩位師兄到附近縣鄉和青島城裡轉轉,遇到了那種年齡小的孤兒就帶回來吧。」稍一停頓,趙振中解釋說:「有家人的還好說一些,年齡大的也可以自食其力,就是那些十歲以下的根本沒有生活能力,放任下去,只怕幾場雪后就沒了。我們能力不多,可能救一個是一個。在這樣的世界,盡自己的一份心吧。」
李老道聽了趙振中所說的話,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問:「你就不擔心糧食不夠把我們自己也搭進去?不說眼前的,借糧和種子合一塊,明年你還要還太清宮的糧食就在四千斤左右。你就不擔心?」
「擔心也不能變出糧食來。我原來想多開墾點土地,種出糧食后再盡量救人,現在看這個世道是等不起啊。糧食今年應該沒什麼問題,那就先盡量救人吧。至於明年的事情,明年再想辦法解決。眼下救人要緊。」
「那好,我和桐生、真覺去說。」老道隨即起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