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千帆逐水何殊同
天南州,葉棲院。
清韻離去的兩天中,塵寰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彈琴,擺棋,極少講話。偶爾也看看手下的那些家丁的修鍊情況。一切還算順遂。這一日清晨,塵寰正在後院督導那些家丁練功,這時門外跑來一名老邁的家丁,呈上一份禮單。
「恩?」塵寰眉頭一皺,這段日子倒是有不少人給他送禮,可是卻沒有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禮單塞來的。
「誰送來的?」塵寰身邊的紅衣接過那份禮單,轉送給塵寰。塵寰接過,瞄了瞄,上面金玉俗物很少,多是一些玩的小玩意,諸如風車等皆赫然在列,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送給哪家小孩子慶生的。
老邁的家丁如實道:「適才來了十幾個人搬來的,留下東西和禮單人就走了,追都追不上。他們之說他們主人稍後就到。」
「恩……」塵寰又仔細看了下那禮單,就見在禮單最下寫著一行字,段無用拜上。
「是他?」塵寰一想那一日街頭所見,輕輕一嘆。若是平時,似這等人,他或許還可以一見,只是此時沒有這個心情。想了一想,對紅衣道:「紅衣,我要去十丈紅塵。」
「公子,這樣不好吧……」紅衣有點為難道,她知道塵寰這是打算躲出去。
「去準備吧。」塵寰吩咐道。
「好吧。」紅衣應聲,去準備馬車。
一切準備就緒,塵寰坐上馬車直奔十丈紅塵。方才出了葉棲院沒走多遠,就聽得吹吹打打之聲,那熟悉的滑竿從馬車旁邊路過。正奔著葉棲院而去。見到這一切,塵寰輕輕舒了口氣。
「公子也會怕人么?」紅衣微笑問道。
塵寰搖搖頭,道:「我只想躲躲清凈。」聞聽這話,紅衣笑而不語。
很快,塵寰的馬車就到了荒台鎮,來到了十丈紅塵的門口。塵寰未下馬車,就發覺衛卓然已然站在門口了。
「衛兄知道我要來?」塵寰跳下馬車后。問道。問過之後隨即恍然。心說那段無用去尋自己,多半是衛卓然的主意,衛卓然清楚明白自己害怕什麼。自己為躲清凈,必然會來十丈紅塵。
衛卓然見塵寰已然明白,也不道破,亦不多說。與紅衣一同陪同塵寰進入十丈紅塵。
「葉兄每次來的都不太是時候。尚未過午,此地還是一片靜籟。這一次來,便在這裡住上些時日好了。」衛卓然如此建議道。塵寰未置可否,左右顧盼,卻心不在焉。
三人到了白凌院樓上飲茶觀景,塵寰一如既往沒什麼話好講,而衛卓然也完全不提清韻之事,想了一想。對塵寰道:「葉兄,這幾天我聽來往的江湖人提及了一些世事的變故。」
「變故?」塵寰心知能讓衛卓然掛心的變故便一定小不了。
「北夷人的老單于死了。」衛卓然淡淡的說道。
「恩……」塵寰眉頭一皺。衛卓然繼續道:「之前有傳聞說。北夷人與譚王府瓜分土地,但兩家卻為這土地的劃分一直糾紛不斷。那北夷人的單于也來來往往和譚王府的人談了幾個來回。前些日子談判歸去的時候,竟半途被人給殺了。多傳是譚王府所為。」
「如此手段,未免下作。也太過明顯了。」塵寰帶著幾分狐疑說道。
衛卓然點點頭,道:「是這樣不錯,可不管是否是譚王府的人所為,北夷人的老單于一死,對譚王府來說,卻是有莫大的好處的。」
「如何說?」塵寰問道。
衛卓然看著遠方,似講故事一般,悠悠道:「北夷人向來崇尚武力,不喜陰謀詭計。老單于一死,除了他的兒子外,他還有幾個兄弟在世,想來這單于之位,就夠他們爭上一陣子。他們內亂之時,譚王府便可趁亂將北夷人在北域,及北域之南所控制的土地全數收入囊中,甚至還可將北夷人向北一路驅逐,屆時譚王府的勢力,恐怕可以與紫宸王朝對抗。」
「付流塵是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塵寰推斷道。
衛卓然點點頭,道:「是這樣沒錯,可有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縱然付流塵有絕謀之稱,如此變故他未必就能預料。」
塵寰想了想,淡然道:「也許一月內,可見分曉。」
「是了,那葉兄和我就好好看看這出熱鬧吧。」衛卓然話音未落,便將目光轉向樓下。就見樓下快步跑來一人。三兩步一縱身就已經到了樓上。
「衛兄,有茶喝為何不叫我?」那人毫不客氣,搶過紅衣手中的茶壺,在桌子上拿了一個茶盞,自己倒了一杯便喝。端是絲毫氣度都無。此人正是段無用。
衛卓然笑吟吟看著他,道:「我建議段兄弟去拜訪葉公子,如何這麼快就回來了。段無用搖搖頭,道:「別提了,我禮物是送去了,可他人卻不在。只怕是言過其實,羞於見人吧。衛兄,你不是說過,只要我送禮過去,就肯定能見到他么?」
衛卓然側目看看塵寰,哈哈一笑。塵寰見此,輕輕一嘆,心說還是被衛卓然給算計了,他是知道自己想躲躲清靜,若是段無用去見自己,自己必然會躲到這邊來,而恰好這樣正好掉進坑裡。
段無用此時,方才注意到衛卓然的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他看看塵寰的外貌氣度,看向衛卓然,問道:「他是?」
「葉塵寰。」塵寰淡然說道。對段無用,他談不上好感,也談不上惡感,只是覺得這可能是一個麻煩的人。
段無用打量塵寰之時,塵寰也在打量段無用。那段無用身形中等,穿著隨意。適才見他躍上樓來的姿態,看不出他是師出何門與功夫的深淺。倏然,塵寰在段無用的打量中。感覺到一絲寒氣,不過也僅僅是一瞬而已。
「久聞葉公子大名,今日見面,真是三生有幸。哈哈哈!」段無用一臉尷尬的假笑。塵寰站起身,一拱手,道:「段兄的大名,葉某也是早有耳聞了。」
聽到這話。段無用先是一怔,而後得意笑笑道:「是么?想不到我才來天南州這麼幾天,就這麼有名了。」他說話之時。完全不顧周遭人的反應。
三人重新落座,塵寰自顧喝茶,段無用滔滔不絕,說著各種市井見聞。而衛卓然則一邊悠然的品茶。一邊聽他信口胡吹,時不時的還要對答幾句。
「段兄弟來這裡也有些時日了,不知段兄弟眼中,這十丈紅塵如何?」衛卓然很隨意的問道。
「這裡么?」段無用左右看看,又遠瞧了瞧,撇撇嘴道:「這建築么還算可以,景緻也屬一流,只是此間的女子大同小異。初見時倒是有些驚艷。可看得多了,便也沒什麼了。與他處的庸脂俗粉並無太大不同。」他自顧說著,完全不顧一邊紅衣幾乎能殺死他的眼神。
聽到這般評價,衛卓然哈哈一笑,道:「段兄弟果然是見多識廣之人。」
「哪裡哪裡。」段無用說出這話,令周遭幾人都頗感意外,心中都道似他這等人,也知謙虛為何物么。便聽段無用繼續道:「若說見多識廣,這位葉兄才是真的見多識廣吧。我來天南州未到十日,耳中就已經充斥滿了葉兄的各種傳聞。便是衛兄不建議我去拜訪,我自己也會去尋機拜訪的。」
塵寰先沒說話,而是給自己續了點茶,道:「不過無用的虛名而已。」
衛卓然清楚,清韻剛剛離開,塵寰雖然談笑自若,但內心去渴望清靜,便是不願意理會段無用這樣的人。他便出聲道:「二位來的其實很巧,今晚十丈紅塵,可有一場不錯的歌舞盛會,一個月才一次,二位可不要錯過哦。」
「哦?還有這種好事?」段無用立即來了興趣,可他轉念一想,又有點可惜道:「只是如果只是那些庸脂俗粉,即便翩翩起舞,也沒什麼意思啊。」
衛卓然一笑,道:「每月一次,是十丈紅塵的招牌,必然讓段兄滿意就是。」
聽了這話,段無用哈哈一笑,道:「衛兄如此說,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
衛卓然微微點頭,看向塵寰,塵寰一笑,道:「我自然也不會掃興就是,只是現下有些累了,能否先行去休息一會兒?」
聽的塵寰提出這樣的要求,衛卓然看向紅衣,道:「帶葉兄下去吧。」紅衣忙不迭的行了一禮,似乎等這句話很久了一樣,走在前面,帶著塵寰去休息。
紅衣出身隱狐,性子之中,有剛烈的一面,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極為溫良的,但還是看不慣段無用的行止,與塵寰一同行走之時,也不忘數落段無用的不是。忽然之間,紅衣意識到塵寰似乎站住了。她回頭一看,就見塵寰佇立在路邊,看著遠處一棵大樹發獃,許久之後,一陣大風刮過,那樹上僅有的幾片葉子,也被大風捲起,呼嘯著,遠逝天邊。塵寰的目光,也跟著那葉子遠去,許久之後,塵寰回神過來,看到紅衣,抱歉一笑,道:「抱歉,有些失神了。」
「沒……沒事。」紅衣清楚塵寰心中在想什麼,便也不再說什麼了。
「這裡就可以了,紅衣姑娘。」塵寰走到一個靠水的涼亭邊,再度停了下來,對紅衣說道。其實塵寰並不累,他只是想清靜一下而已。
「有事叫我。」紅衣躬身一禮,而後退去。
塵寰站在涼亭之中,駐足觀水。十丈紅塵還是很大的,內有一條人工湖,以數道水渠連接外江,水渠邊上,栽種各色奇花異樹,如今雖然季節不對,但也別有一番風景。
塵寰看的正入神,忽然聽的身後腳步聲響,就聽有人道:「葉兄,咱們還真是有緣啊,在這裡也能遇到。」那聲音一起,塵寰一怔,大出意料。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
顧瀟!
一個年輕公子模樣的人,走到塵寰的面前。輕搖著摺扇,雖然裝束變化了,但塵寰可以完全確定。這就是顧瀟無疑。
顧瀟打量塵寰,淡淡道:「似這種地方,我若想將葉兄給殺了,估計只是舉手之間的事吧。」
聽了顧瀟的話,塵寰不為所動,道:「生死有命,該來的總會來。」
顧瀟聞言。哈哈一笑,道:「葉兄一如既往的豁達。」顧瀟左右看看,忽然道:「怎麼。那兩位姑娘怎得不在你身邊了,莫非……」顧瀟緊握摺扇,摺扇靠著唇邊半晌,方才又道:「我說剛才為何看到葉兄如此失神的站在這邊。便是我如此隨意的走過來。都不曾發現,原來如此。」
面對顧瀟,塵寰沒什麼好說的。顧瀟卻站在塵寰身邊,望著遠處的人工湖泊,悵然道:「有的東西,失去了就永不再來,若說博學,我不如葉兄。但若說這種事,葉兄怕還是稚嫩呢。」
聽了顧瀟的話。塵寰沒有覺得一絲寬慰,道:「人與人是不同的,我與顧兄,自然也是。」
「聽了塵寰的話,顧瀟沒有生氣,反而是點點頭,道:「似乎也是這個道理。聽說今晚這裡有一場大熱鬧可看,葉兄也別錯過啊。」顧瀟說完這話,竟然轉身離去,遠遠的,傳來了他的聲音:
「千帆逐水何殊同,笑談今朝舊如是。不恨蒼天與鬼神,可笑人間貪嗔痴。」
聽到顧瀟如此悲嘆,塵寰也有些意外,因為的確如顧瀟所言,顧瀟想殺他是輕而易舉的,沒有出手,是大出塵寰醫療的。
「我來遲了,那是顧瀟?」塵寰身後,響起那個神秘的聲音。
「是啊。」塵寰應道。
「看來這裡也不盡安全。」那人說道。塵寰遠望,半晌才道:「便沒有哪裡是真的安全的……這顧瀟怎會出現在這裡。我若記得不錯,他如今已經是隱狐的叛徒,這裡隱狐的勢力雖然沒那麼大,但這麼明目張胆的出現,他就不怕被隱狐的人幹掉么?」
「也許只是個誘餌。」塵寰身後的人說道。
塵寰微微點頭,道:「也許是吧。」塵寰這樣說的時候,忽然就聽得一聲哈欠聲,那聲音極為輕柔,如一股暖風一樣慵懶。塵寰這才注意到,在涼亭不遠處,也就五六丈外,一個畫舫之上,一個女子趴在畫舫的欄杆上,歪著頭躺著,迷濛的雙眼,正向著自己這邊打量,素手輕掩著檀口,似是剛睡醒一樣。
那女子身著一身白色霓裳,看上去頗為素凈,膚如凝脂白玉,面目姣好,眉宇間透著有幾分的迷離。手腳更是都光著,這十丈紅塵本就是美女如雲的地方,可是以這女子的姿容,也可以說是十分十分罕見了。塵寰看到她後有點驚訝。不是驚訝於她的容貌,而是她在這裡應該很久了,可剛才自己看到了畫舫,卻沒看到她。剛才來的顧瀟,也沒發現她,自己身後的這個人,修為也算卓絕,竟然也沒發現,當真讓人覺得驚奇。
「怎麼了?」塵寰身後的人問塵寰道。
「我看到了一個人。在……」塵寰的話音未落,卻忽然發現,那女子竟然憑空在他眼前消失了。
「在哪裡?」塵寰身後的人問道。塵寰眼見如此,眉頭一皺,而後一嘆,道:「也許是我看錯了吧。」塵寰心說就算解釋,估計也是沒用的,回頭問問衛卓然就是了。
漸漸的,入夜了,華燈初上,整個十丈紅塵之中,人漸漸多了起來,比往日更加的熱鬧。塵寰在紅衣的帶領下,來到了當初衛卓然撫琴的那大堂之中,當日的空蕩蕩的大廳,如今看上去,卻有些擁擠了。眼見塵寰進來,大廳之內一陣驚嘆。塵寰並不知道他們驚嘆什麼,在二樓一個位置坐下后,方才發覺這大廳之內左右的座位上坐的的人,他認識的,幾乎都是天南州有頭臉的人,那些他不認識的,看上去都是頗有修為的江湖高人。如此便已說明,能進到這個大廳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塵寰身邊的位置還是空著的,那是衛卓然的位置,他還沒有來。大廳之中的那個舞台上,還是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在那裡起舞。但大多數的人目光都在那裡。塵寰也看了幾眼,而後他將目光掃向當初衛卓然彈琴的那個位置,在竹簾之後,塵寰隱約看到那竹簾后,坐著一個白衣男子,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能看到他是閉著眼睛的,手按著琴弦,似乎在靜靜的等待。
「琴師?」塵寰微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