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猛虎
不知不覺,齊翌一行已深入大山二十多公里。
相比於廣袤的整座芹山,他們無疑還停留在大山外圍,但此時此地,早已徹底從次生林過度為了原始森林地範圍。
這裡人跡罕至,亂木叢生,許多地方根本無路可走,只能靠老池和張忠紹披荊斬棘,艱難前進,偏偏還不能隨意拿鐮刀一砍了之,得仔細看看是不是珍貴名木,不認識的都不敢下刀,只能輕輕撥開枝椏,速度極受影響。
不僅如此,深山老林里,威脅最大的始終是各種毒蟲毒蛇,以及貌似不起眼的山蚊,必須小心他們襲擊。
加上時值五月下旬,氣溫已燥熱起來,森林裡雖稍微涼爽一點兒,卻也很有限,濕度還大,反而更不利於汗液蒸髮帶走熱量,三人早已汗流浹背,抬手擦汗的時候總覺得身上有顆粒感,也不知是灰塵草屑,還是汗液蒸發留下的鹽漬。
但也不是全無好處,這種地方的「人跡」更難隱藏,也更難被破壞。即使有幾場大雨沖刷,仍是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
這讓三人都振奮不已,確定自己找對了方向,連帶著老池都更有幹勁了。
一路深入,天色也漸漸轉暗,三人消耗過大,已是飢腸轆轆,乾脆停下草草吃了自熱米飯,隨後繼續前行。
日薄西山,最終消失不見,天際徹底被黑暗籠罩,只有一彎斜月映照些許光彩,卻也被薄薄的雲朵遮蔽大半,點點星光更是若隱若現,看不真切。
今晚是個少見的大黑天,伴隨著山風陣陣哀如狼嚎,帶動樹影搖曳,身邊又有蟲鳴鳥叫和蛙鳴不絕於耳,真有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
老池拔起萬二分精神,渾身肌肉且緊且松,汗毛根根直立,整個人已戒備起來:「感覺不太對味啊,有種很危險的感覺。」
張忠紹臉色嚴肅:「我也有這種感覺,心跳都快了不少,不知是源於環境,還是有人想對我們不利。」
齊翌左右掃視:「深山老林最多毒物,多加小心。另外,這片林子里可能還有猛獸,注意警惕。」
老池斜他一眼:「你確定今晚要在山裡過夜?不是我危言聳聽,睡下去搞不好就再也醒不來了。」
「晚點兒再看情況吧。」齊翌說:「天還早,趁機再往裡深入一些。顧不得保護名木了,加快速度往裡走。」
「行。」老池點頭,當即不再客氣,抓著一柄柴刀大步向前,手起刀落,便將攔路的荊棘枝椏全部斬斷,張忠紹跟在他身側,拿著根棍子不斷擊打左前右前兩個方向,正是打草驚蛇,逼出潛伏在枝葉間的蟲蛇野獸,才能更好戒備。
齊翌落在最後,一邊觀察一邊警戒,時不時喊停收集地上的沙土,以便回頭化驗。
這麼走了兩個多小時,他們又深入了三四公里,老池卻忽然停下,臉色微變。
「怎麼?有情況?」
「嗯。」老池咬著牙,臉色不太好看:「有點想拉屎,你們帶紙了嗎?」
齊翌:……
張忠紹默默抬手,折下幾片帶刺的葉子:「來,用這個。」
「去你媽的,要用你自己用!」老池翻個白眼,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齊翌。
齊翌沒讓他失望,從巨深的口袋裡掏出一包紙遞給他:「搞快點,別離太遠,我們仨要時刻保證所有人都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
老池有些難為情:「那你們豈不是要看著我拉屎?這……」
「得了吧,彆扭個什麼勁兒,你在部隊里的時候沒讓人看過?」
老池撇撇嘴:「這不是好多年沒那種經歷,有點不習慣了嗎……得,我就在那邊拉,等我一會兒。」
「等會兒!」張忠紹喊住他:「那他媽是上風口!你要我們聞你屎味啊?去那邊!」
老池調轉了個方向。
在部隊和特警隊里磨礪出的習慣,他拉屎很快,連擦屁股在內一般不超過三分鐘,以防忽然要求緊急集合,後來到了刑偵支隊,這個習慣也保留了下來。
除非拉屎的時候玩手機。
深山老林沒信號,加上環境讓人很不安,所以齊翌和張忠紹也沒多等,見他蹲下刨好坑后沒多大一會兒就提著褲子站了起來,跟著又彎下腰去掩埋肥料。
但埋著埋著,老池忽然咦了一聲:「等等……這邊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你們快過來看看!」
齊翌無語,他才不想去看老池的屎,但老池雖然大大咧咧,卻不是愛惡作劇的主,這會兒聽老池語氣嚴肅,他也知情況有異,與張忠紹對視一眼后,即刻趕上前去。
走到老池的身邊,齊翌無視那股濃烈的糞臭味,凝神定眼看向老池所指的方向,爾後瞳孔驟擴。
半枚形似貓爪的足跡印烙在地上,在黃土裡壓的極深,另有半枚落在草上,踏地雜草莖斷葉折。
「大型貓科動物!」齊翌眼仁震顫,咽了口唾沫:「看形態是前爪,將近我兩個巴掌大。翻出的泥土很新,留下的時間不久。極深,結合土質疏鬆程度判斷,體重恐怕超過三百公斤,甚至可能超過三百五十公斤。」
張忠紹愣住:「這麼大的貓科動物……只有虎,而且華南虎和孟加拉虎都難長到這體型。」
老池聲音低沉:「東北虎!」
齊翌斜了老池一眼:「如果咱們對上了,你有把握嗎?」
他用力點頭:「肯定沒問題。」
張忠紹又是一愣:「蛤?你在開玩笑嗎?我們輕裝從簡,身上只有手槍,對東北虎雖能造成威脅,但恐怕頂多只能打退它,很難殺死,萬一把它激怒了……」
老池悠悠地說:「我們有三個人,絕對有把握撐死它。」
張忠紹:……
他脖子粗了一圈,臉漲地通紅,沒忍住從牙縫裡吐出髒話:「你媽逼!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
老池咧咧嘴,抬手悄悄地拍了拍他的側腰。
那兒掛了一桿槍,05式微沖,去了消音器和護木,肩托也被折起來,體積十分小巧,不比手槍大太多。
雖然單發子彈的威力也並不比手槍大,有效射程仍是五十米,但彈匣容量達到五十發,且射速極快,足以應付虎豹等大型猛獸。
對那些皮糙肉厚地大型猛獸而言,手槍的問題在於威力不大,射速不夠,子彈不多,瞄的不準,很難在有限的射擊窗口期內準確打中猛獸要害而一槍斃命,才會有十槍打不死一頭牛的坑爹案例。
而微沖除了威力不大外,其他三個問題都解決了,容錯性大大增強,一梭子彈下去怎麼也能幹死頭猛獸。
所以,看到微沖,張忠紹心就放了一半,忍不住提起拳頭用力懟在老池肩窩上:「他媽的你小子……」
話音未落,他臉色驟變,猛的喊了聲小心。
老池和齊翌驟然轉身,就見身前草叢沙沙作響,不多時,便看到一片橘黃色的皮毛,上有黑紋交錯……
好大一隻橘胖!
目測至少三百五十公斤,壓塌炕肯定沒問題!
又兩秒后,橘黃皮毛聳動,一刻碩大的頭顱從草叢中鑽出,青藍色虎目猶如星河,直勾勾地盯著齊翌三人,粉紅鼻子聳動,略略分辨他們的味道后便開了口,一大串唾沫拉成絲滴滴答答往下垂。
一頭成年東北虎,看上去很餓了,把他們仨當成了獵物!
饒是齊翌見慣大場面,槍林彈雨都闖過,此刻仍覺得雙腿發軟,小腿肚子微微抽搐。近距離直面猛虎,完全沒了視頻上看的萌態可掬,只剩陰狠凶戾,百獸之王地威勢自然散發,食物鏈的壓制令人頭皮發麻。
好在猛虎並未第一時間進攻,滿是侵略性地眼神分潤了些許落在齊翌抓著的手電筒上,略有些顧慮——對於光,多數動物都是又嚮往又忌憚,今晚這種黑燈瞎火,手電筒更顯刺眼幾分,猛虎一時也未輕舉妄動。
更何況,人的身形體重和自然界那些龐然大物比雖不值一提,但也不小了,往往成年體型在三十公斤以上的就能稱為大型動物。
而受益於直立行走,在多數動物眼裡人類比起同體重水平的野獸看起來更加高大,許多動物受激都會人立而起就是此理,所以在猛虎眼裡人類也不是最佳的捕獵對象,風險較大,受傷的可能性比較高。
一旦受傷,對野獸而言就意味著極可能被淘汰。且不說傷口感染帶來的直接威脅,單單受傷影響捕獵,進而由於無法及時進食帶來的體能下降,就非常要命。
因此,如猛虎這般獵手,哪怕身體素質遠遠凌駕於獵物之上,也更喜歡偷襲,而非正面強攻。這頭東北虎之前就打的偷襲的主意,好在張忠紹夠敏銳,黑燈瞎火仍及時發現了它。
與之對峙一陣后,齊翌漸漸冷靜,留意到猛虎有所顧慮,且視線不時看向自己的手電筒,心中一動:「它不習慣手電筒?」
正想到這裡,又聽提槍戒備地老池壓低聲音問:「現在怎麼辦?打嗎?距離太近了,我不是很有把握。」
「眯眼!」齊翌低喝一聲后,忽然按下了手電筒的爆盲鍵,手電筒光線瞬間強烈數分,爾後迅速閃滅,短短一秒,即使背對光照的齊翌都覺眼前有團光球閃爍,一時間再看不清東西。
那猛虎正對手電筒光照,及時貓科動物的瞳孔調解十分迅速,此刻卻也根本來不及,下意識怒吼了聲,便低下頭去。
老池聽見虎吼,又見閃光停止,眯起的眼驟然睜開,抬槍對著猛虎就打,那虎吃痛下又咆哮著慌忙跳開,轉身就跑,結果跑沒兩步就直勾勾地倒了地。
老池長呼口氣,后怕的情緒升騰而起,跟著就燃起了怒火:「老齊!你搞什麼鬼?居然用手電筒爆盲?多他媽危險啊!這麼黑的天,我們也會跟著被閃糊眼的!老虎恢復的絕對比我們快,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喊你眯眼了。」
「這他媽是眯眼的問題?我他媽眯了眼都差點被閃瞎!我……」
「我相信你。」
老池噎住,再說不出話來。
張忠紹有些無語,這麼大的脾氣,一句「我相信你」就全消了?
你他媽太寵他了吧?
齊翌沒再理老池,盯著前邊的猛虎,就見它猶自掙扎,壓倒了一大片草叢,但掙扎力度漸小,顯然,老池剛剛果斷的連續點射打中了猛虎要害,雖一時半會不致命,可也活不了了。
這也沒辦法,東北虎雖是保護動物,擊斃它令人惋惜,但事急從權,卻顧不得留它性命了,解決威脅才是第一要務。
又等了片刻,猛虎不再掙扎,齊翌繼續站在原地,再站了兩三分鐘,才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走到近前兩米,才見猛虎仍未斃命,側躺在那,垂著舌頭用力喘息,但已完全沒了餘力,看見齊翌三人過來,眼珠子轉了下,卻頭都沒抬。
地上,大灘大灘地血,染紅了一片雜草。
齊翌留神觀察,便見老虎脖子中彈,血肉模糊一片,仍有鮮血潺潺湧出,明顯是被打到了大動脈。
嘆口氣,齊翌看向老池:「救不了,給它個痛快吧。」
老池悶悶地嗯一聲,拔出手槍蹲下身槍口朝上,對著虎口,又是砰地一槍。
虎身震顫,胸腔不再起伏,再沒半點動靜。
齊翌緩緩靠近,蹲下。都說虎死威猶在,這話半點不假,齊翌靠近虎屍時仍感覺到驚心動魄,半晌才敢抬起手按在老虎結實的皮肉上,仔細檢查片刻,又抬起虎爪看了幾眼。
「身上沒有任何標記,虎爪和牙齒自然磨損嚴重,應該是野生猛虎,但皮肉緊實,胸腹甚至還有脂肪……
「野外不太可能有這麼好的捕獵環境讓它長這麼胖,該是近期被抓后養的,又或者有人定點投喂它。大概捕食過人,所以不懼人,膽敢以人為食,要不是有手電筒,我們就危險了。」
老池眼裡燃起怒火:「用人來投喂猛虎?」
「那幫窮凶極惡的傢伙,什麼事做不出來?」齊翌冷笑一聲:「把東北虎拉到山江來,真是難為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