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山雨欲來
代表選舉結束后沒多久,安寧就收到了拿破崙從駐地寄來的信。
這位19歲的少尉在信里充滿疑惑的問:「安迪你總說人民的力量,所以附近的大區選舉代表的時候我去看了,希望實際感受一下這股力量,但是很遺憾我沒有感受到。
「我只看到一群烏合之眾被集中到了一起,期初只有很少人在喊代表的名字,剩下的人看起來根本不知道他們要選的人是誰。
「但是很快大家都一起高呼起那個名字來。在我看來這根本就是盲從,人群就像鴨媽媽身後的小鴨子一樣,盲目的看著前一個人前進,一邊走一邊晃動他們的長脖子。
「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力量呢?比起相信這些人的力量,我寧願相信榴霰彈,榴霰彈能徹底瓦解他們。」
這封信讓安寧大皺眉頭,拿破崙看起來就是個暴君……好吧他確實是,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中,早在大革命初期拿破崙就拿榴霰彈轟過起義的人民了,後來他在巴黎又試了一次,效果拔群。
安寧想了想,給拿破崙回了一封長信:「同樣的情景我在巴黎也看到了,我甚至就是他們一起高呼名字的那個人。沒錯,現在的他們看起來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但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覺醒。
「現在他們之所以群情激昂只是因為高昂的麵包價格,他們只是模糊的感覺到必須要有所變化,再不做出改變,明天就要挨餓了。
「但是隨著事情的進展,他們終究會明白,自己和貴族們平起平坐的時代就要來臨了,終有一天他們會高呼自由、平等和博愛,並且把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們送進歷史的故紙堆。
「到時候你就會看到,能夠面不改色的迎著榴霰彈和葡萄彈轟擊的無敵的軍隊。」
是的,革法初期的軍隊的特點就是士氣非常的高,極難潰散,但訓練度低的髮指。
安寧不介意稍微跟拿破崙預告一下這個場景,這樣將來拿破崙一看國民自衛軍真的是這樣,那肯定會記得安寧的牛逼。
安寧將來就全指望這個混元帥頭銜了。
畢竟安寧捫心自問覺得自己不是個打仗的料,他現在可能是個合格的炮兵軍官,但也只是合格而已。
何況自從拿到軍銜,安寧就沒在軍隊干一天,全在巴黎軍官學校講課了,他負責的科目是數學,倒是和大炮有一定的關係。
一個數學老師怎麼可能會打仗呢?
寫完信,安寧拿來牛皮紙信封把信裝進去,然後拿起蠟燭滴了幾滴在信封口上,然後拿起自己的勳章在蠟泥上面按了個印子。
沒錯,安寧現在把路易十六親自頒發給他的勳章當自己的印章用。
「梵妮!」安寧呼喚自己的女僕,「去幫我寄個信!」
梵妮迅速的出現了,接過信件看了看,問:「是寄給那個科西嘉小矮子的?」
「是的。」
「他也要選代表?」
「不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科西嘉人,不是法國人,他才不會參加法國的代表選舉呢。」
「既然他這樣想,那就應該拒絕銓敘局,不去登記呀。」
「好啦,梵妮,人人都有為五斗米折腰的時候,這並不可恥。」
梵妮撇了撇嘴,拿著信件離開了。
安寧站起來,通過窗戶看著下面的街道。
今天大街上又有人在演說:「國王召開三級議會想給我們增稅!要我們說,去他的!他以為教士和貴族都站在他那邊,按照三級議會的投票規則,他們一定能通過增稅的法案!
「對此我們的回答是,不!絕不!第三等級可以投票,但絕對不是整個第三等級只有一票!我們的目標是按照實際的代表人數,一人一票!」
安寧伸著頭,想看看今天這個演說者自己認不認識。
但是很遺憾,今天是個生面孔。
三級議會是最近巴黎所有報紙的矚目焦點,無數的報紙在攻擊三級議會的舊體制:三個等級每個等級只有一票,這樣一來只要國王得到了貴族和教士的支持,就算第三等級的代表們全力反對,增稅的法案也會通過。
只可惜路易十六想得太天真了,他沒有意識到第一等級的教士和第二等級的貴族很多已經深受啟蒙思想的影響,已經倒向了第三等級。
安寧一邊想著這些,一邊聆聽下面那位先生的演講。
然而很遺憾,這位先生的見解,好像還停留在爭取一人一票,然後阻止國王通過增稅法案上。
於是安寧趴在窗戶上,發出中氣十足的噓聲:「噓!看看這是誰啊!你的想法真是膚淺啊!我們難道只阻止了國王增稅的企圖就滿足了嗎?
「不!我們要有更高的要求!我們要爭取君主立憲,我們要憲法!」
樓下那位立刻反駁:「國王陛下不會同意的,他不會允許我們通過憲法的!」
安寧:「為什麼要他允許?不不,我們這些代表,不是國王的臣民!人民要求憲法,我們就有權利制定它!並且讓他通過!
「我們要通過憲法,讓自由、平等和博愛的精神降臨這個國家!」
「說得好!」樓下有個人大聲為安寧叫好,安寧本來以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路人,結果一看發現是丹東。
安寧:「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丹東則掏出一封信,沖安寧揚了揚。
安寧:「上來吧,我去給你開門。」
女僕不在家,安寧只能自己開門。
片刻之後,丹東進入了安寧的書房,他環顧四周,讚歎道:「你這個小窩整得不錯嘛。」
安寧笑道:「因為我的女僕很有品位啊。」
丹東:「看得出來。你的女僕漂亮又充滿了知性,比那些大小姐更像是千金小姐。」
安寧:「那是你沒看到她的肌肉,她給我準備洗澡水的時候,可以一次過把兩大桶水從一樓提上來,十分的可怕。所以剛剛那是什麼信?」
丹東把剛剛那封信扔在安寧書桌上。
安寧拿起來一看,發現郵戳來自阿拉斯。
安寧:「羅伯斯庇爾?」
「對,他也當選了代表,給我們寫信的時候正準備往巴黎來呢。」
安寧點點頭:「嗯,我猜到了。」
其實不是猜到的,是提前看過攻略。
丹東:「這下我們又聚在巴黎了,我在想,等馬克西米連到了巴黎,我們找個地方好好的吃一頓……」
安寧突然來了句:「不知道他是不是還穿著他那件綠色大衣。」
丹東皺起眉頭:「應該……不至於吧,他當了法官,薪水不錯的。」
沒錯,這個年代的律師也可以同時兼任法官或者檢察官。
畢竟後來的庭審制度現在還只是個雛形,沒有形成後來嚴格的規定,大家互相串戲是常事。
丹東:「對了,你知道那個避雷針案嗎?」
安寧:「是那個要安裝避雷針結果被鄰居投訴了案件?」
「對對,就是那個,馬克西米連居然為裝避雷針的人家辯護,活見鬼了,那東西一看就不靠譜啊。」
安寧:「不不,據我所知還是挺靠譜的,我在家鄉的時候,就親眼目睹過雷劈在屋頂的風向雞上,還不止一次,我想這肯定是有什麼科學原理,把風向雞換成避雷針也能重現這個過程。」
丹東挑了挑眉毛:「是嗎?好吧,馬克西米連確實也贏得了這個案子,但是我絕對不會在我的屋頂上裝那種鐵針,你不覺得這看起來像是在屋頂上裝了個對著天空的釘子嗎?萬一有一天上帝散步的時候扎著腳怎麼辦?」
安寧哈哈大笑。
丹東換了個話題:「安迪,你真的打算在會議上提制定憲法的要求?」
安寧:「就算我不提,也會有別人提的,比如西哀士先生。他可是宣稱第三等級就是一切呢。」
「你覺得路易……我是說陛下會同意嗎?」
安寧:「他不會,肯定不會。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被奪走權利。但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很多事情不以那位鎖匠的意志為轉移的。」
丹東看著安寧:「天哪,你是我們當中最堅定,最激進的。」
等一下!我不是啊!我要騎牆的啊!
干,因為看過劇本,所以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的以這種確鑿的口吻來說。
我真的只是看過劇本下意識的就這樣了啊!
我是準備騎牆的啊!
安寧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當兒,丹東站起來,來到窗前,看著外面如血的殘陽。
「知道嗎,安迪,我總覺得,大的要來了,非常非常大!我能感覺到。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是它確實在向這邊走來。」
安寧:「我也一樣。暴風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