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點違和
「拐走了?」我驚呼,隨即發覺自己的做法不妥,馬上閉了嘴。
但顯然曹老闆並沒有在意,只是解釋道:「那個時候很亂,經常有拐賣婦女的人販子,監控也不普及,根本查不到她被什麼人拐走了。」
「那您是怎麼知道她是被拐的呢?」方鶴問道。
「警察走訪,有一個路邊修自行車的老頭說的。」曹老闆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他說看到我前妻被人推上了一輛麵包車,那個時候私家車很少,老頭就多看了幾眼。事後警察也去查那輛麵包車了,但牌照是假的,根本沒有一點線索。」
我聽了感覺渾身發涼,只能感謝我媽生我晚。我聽說過不少從城市拐賣婦女到山裡去賣的故事,運氣好些,生幾個孩子,買主就允許她們出門,獲得一定的自由。其中運氣極好的一部分人,從山裡逃出去了。但是更多人運氣並不好,被買主虐待,瘋了都不算什麼,不少直接死掉了。
這位曹老闆的前妻被拐賣,如果真被賣進大山深處,確實很難找到,即使他如今有錢有勢。
我不禁有些同情曹老闆了,日子正在蒸蒸日上時遭此橫禍,想必打擊不小。尤其他提到他前妻時,一直到現在還帶著那樣淡淡的思念和眷戀,當年肯定更是感情深厚。我不敢想曹老闆當時究竟是什麼樣的心境。
「我後來又找了好幾年,只要沒有特殊情況,每周都要跑一次派出所,但這人就和消失了一樣,了無音訊。後來我岳父岳母也勸我,趁兒子不大,我也還年輕再找一個。我那時候又年輕又犟,說什麼都不幹,最後還是我老丈人親自帶我去公安局辦了申請,宣告她死亡的。」
「原來是這樣。」方鶴流露出淡淡的同情,「那可以問一下您和您現任妻子的事嗎?」
「當然。」曹老闆喝了一大口茶,將空茶碗放在手心擺弄。「我愛人和我是在我前妻宣告死亡第二年在一起的。我當時覺得澄平是個傷心地,就去了隔壁綠陽市開公司,她是我公司里的會計。她很年輕,比我小了快十歲。那個時候公司一共也沒幾個人,我們倆一來二去就產生些感情。她也不嫌棄我帶著個兒子,就結婚了。這麼多年我事業能發展的這麼好,離不開她。」
哦......先前沒看出來,原來這位曹老闆還很深情。
「這次我回來,她也和我一起來了。但和我在這裡住了一夜,她就覺得不舒服,又擔心閨女學習,就回家了。」
方鶴沉思了片刻,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地笑容。「曹老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就是怕您不好回答。」
「您儘管問,方教授,我一定知無不言。」曹老闆很大氣。
「那好,」方鶴抬起眼,注視著曹老闆。「在您愛人和您住在這邊的那天,你們有發生過一些夫妻之間的行為嗎?」
「這......這......」曹老闆尷尬又手足無措,我都不忍心看了。這麼私人的問題,以這麼直接的方式問出口,大概也就方鶴能做得到了。
方鶴卻還一副很專業的樣子,在他的平板上寫寫畫畫,甚至到最後還裝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對曹老闆說:「您可以不用回答。不過想必是有過吧。」
「是......」曹老闆憋得臉紅脖子粗。我忍不住在心裡誇了句曹老闆有風度,換我的話,我早喊保鏢進來抽方鶴了。
「好,我知道了。」方鶴把筆收起來,平板屏幕一關,微笑著問曹老闆:「這件事我可以解決,不過可能要花些力氣,也許會對您家房子產生些破壞,您介意嗎?」
「當然不。」
「好。」方鶴笑笑。「今明兩天,您都不要靠近這座房子。然後請您留一個您現在居住地的地址,還有您的私人聯繫方式,這樣我們有問題也能及時聯繫到您。」
「好,好,當然沒問題。」說罷,曹老闆趕緊從茶几下拿了個筆記本,寫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和住的酒店名稱后,撕下來交給方鶴。
方鶴看了一眼,便將紙疊好放進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我們之後會開始對這裡進行勘察,曹老闆您可以回去等我們的消息。」
曹老闆聽出了方鶴讓他離開的意思,自然也沒多做停留,把鑰匙給我們后,便帶著他的保鏢直接離開了。
曹老闆離開后,正好到了午飯時間,方鶴帶我去村裡轉悠。我見到了那面曹老闆說的告示牌,如他所言,全是名校,而且曹姓佔了大半。
旁邊的小公園裡有幾個老大爺,趕在被老婆叫回家吃飯前正下著上午的最後一盤棋。
這個村子不算大,但我們找到村裡的小飯店后發現,裡邊坐得滿滿當當全是人。我們只能被安排在了一個靠窗的小角落裡。我和方鶴偷聽了幾句,發現這些人大約都是曹老闆的親戚,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著祠堂的事。
這家店上菜很慢,大約是優先給那幾張大桌上了,我們兩個落單的就被遺忘了。
等到我們點的菜終於上桌的時候,我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給我們上菜的年輕村婦一個勁兒的給我們道歉,說是后廚實在忙不過來了。
方鶴笑著擺擺手說沒事,早上吃的晚。
但凡我還有一點餘力,早就瞪他了。但此刻的我只想大口乾飯。而方鶴倒是和那名村婦攀談起來了。
「今天不是周末,你們這裡還這麼多人?」方鶴輕笑著,窗外午後溫暖的日光打在他臉上,讓他本就較淺的瞳色更加淺淡透明,具有迷惑性。
其他幾桌的人漸漸散了,村婦也已經忙得差不多了,便坐下和我們聊天。
方鶴很友好的給村婦倒了杯我們點的果汁,村婦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隨後臉皺起來,吐吐舌頭。「這也忒酸了,年紀大了,牙已經受不了了。」
「我看你還很年輕啊。」方鶴笑得內斂而柔和,是我從沒見過的表情。我意識到了,這人在色誘!
天地良心,這個姐姐頂多也就三十齣頭,您少說也大人家十歲吧?好意思嗎?要不要臉啦!
村婦很豪爽地哈哈大笑。方鶴緊接著問:「您這附近是有什麼旅遊景點嗎?這麼多人來。」
「我們這地方有什麼旅遊景點啊!」村婦笑著擺擺手,「哦,是有一個,我們村邊有口井,說小孩喝了就能學習好。」
方鶴支著頭興緻勃勃地聽著,村婦忽然壓低聲音說:「我給你們說吧,全是騙人的。我們村能出那麼多高材生,純粹是因為重視教育,村裡有個人基金,專門獎勵考上好學校的小孩。那個井是這幾年才挖的,專門騙外地人。」
「哦?」方鶴淺淺應了一聲,目光投向還在喝酒的零星幾人。「那他們呢?我看也沒帶孩子來的啊?」
「嗐,你說他們啊?」村婦喝了口果汁,又被酸得直呲牙。「我們村姓曹的多,有個大家族,我老公也是。最近大傢伙商量著要重修祠堂,編族譜,這不是好多在外地工作的都回來了嘛?大傢伙來我們這兒吃點飯。這次就連出去幾十年,現在當大老闆的都回來了,還說要找人給看看祠堂的風水。」
「陣仗夠大的啊!」方鶴淡淡地說了句。
村婦笑道:「可不是怎麼著?人家大老闆都放著那麼大的生意不做回來了,還掏大頭。你不回來,那還合適嗎,以後在村裡該叫人瞧不起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確實。」方鶴點點頭。
「不過他那個人啊,有點怪。」村婦又喝了兩口飲料。我不理解,為什麼明明已經知道這飲料是酸的了還要喝。
「怪?」
「是啊,他那個人特別迷信。不知道是不是做生意的人都那樣,聽我婆家說,他還沒什麼錢,住村裡的時候就開始到處給寺廟捐錢。你開車順著國道往北走沒十里地,就有個廟是他花錢蓋的。你要是再往北走,還有個道觀,也是他建的。」村婦把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方鶴想給她續上,她擺擺手。「我該幹活去了,你們慢慢吃,有啥需要叫我啊。」
方鶴微笑著送走村婦,轉過來繼續吃飯時,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聽他們聊天實在非常下飯。
「你對曹老闆印象怎麼樣?」方鶴問了我一句,就開始細嚼慢咽地吃起飯來。
「呃......」我思考了一下。「我一開始見他覺得不像什麼好人,有點不舒服。但是感覺接觸下來,好像是個大善人。」
方鶴聽到我說「大善人」的時候明顯想笑,但是因為嘴裡含著飯,被他硬生生止住了。
「我說錯了嗎?」我有些納悶。資助村裡教育,給村裡修公園,給家族修祠堂,自己沒發達的時候就開始捐錢修廟的人,這不是大善人是什麼?
「不算有錯。」方鶴說。「那你現在回憶一下,他和咱們聊天的時候,有沒有什麼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的地方?
方鶴沒說時我沒感覺,但是這麼單獨一提,我確實覺得當時有一種說不清的違和感。
我細細回憶起曹老闆說過的每一句話,忽然靈光一現。
我從開始就覺得很奇怪了,為什麼曹老闆家襲擊人的......姑且稱之為「惡靈」吧,一直在襲擊曹老闆的保鏢。而且保鏢被惡靈襲擊后的癥狀有越來越輕的趨勢。
這和我在文獻上讀過的有些不同。
如果惡靈是針對曹老闆的,那應該更多時候是襲擊曹老闆才對。而且就算不是針對曹老闆,只是隨機無差別襲擊的話,也不應該對人的影響越來越低。
這種能襲擊活人的惡靈理論上來說已經不可能自然消散了,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凶。這和曹老闆遇到的恰好相反。
我和方鶴說了我的想法,方鶴一邊喝湯一邊很讚賞地點點頭。
「說的不錯,回家好好看書了吧?」方鶴放下碗,將飯錢壓在了一隻杯子下,和之前和我們聊天的村婦招手示意了一下,便帶著我離開了。
走在村裡的小路上,方鶴對我說:「你直覺很准,你要學會更相信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