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馮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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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昏暗,石壁濕冷,茅草散發著腐爛的臭味。
地牢,似乎還是老樣子。
而五位囚徒,如今只剩下三人。
馮老七,已從昏迷中醒來,他躺在草堆里,大口喘著粗氣。或許是傷勢慘重,他一改往日的驕橫而變得虛弱不堪。
姜熊,自從返回地牢之後,便嚷嚷著他的悲慘遭遇,以及不肯屈服的壯舉。又沖著於野叱罵,說他躲過今日拷打,也撐不過明日的酷刑。奈何無人理會,他只能悻悻躺下睡覺。
於野,獨自躲在角落裡。他眨動的雙眼中,透著思索的神色。而思索之中,又隱隱多了幾分期待。
漸漸夜深。
突然響起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咳咳——」
只見馮老七身子顫抖,彷彿喘不過氣來,猛咳道:「咳咳……老熊……哥哥活不成了,聽我說……」
姜熊猛然驚醒,慌忙爬過去問道:「說啊,財物存於何處……」而他話音未落,脖子已被鐵鏈勒住。他駭然色變,語無倫次道:「七……七哥,何必這般……」
馮老七已翻身坐起,雙手的鐵鏈緊緊勒著姜熊的脖子。此時他再無半點虛弱的模樣,獰笑道:「老弟,哥哥問你幾句話!」
「老熊不敢隱瞞……」
「盧開與馮二死了?」
「沒有……」
姜熊脖子上的鐵鏈猛然一緊,嚇得他急忙改口道——
「盧……盧開與馮二已被毆打致死,拖到庄外埋了……」
「你出賣兄弟!」
「饒命……」
馮老七臉上的笑容變冷,手上陡然用力。
「不……」
姜熊還想掙扎,隨著一聲脆響,他腦袋一歪,求饒聲戛然而止。
「他……他死了?」
地牢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於野又豈能無動於衷。而他一直在默默觀望,像是嚇得不敢出聲。當馮老七勒斷了姜熊的脖子,他已忙不迭的站了起來。
「呸,他不死,你我休想活命!」
馮老七恨恨啐了一口,又兩眼一瞪,低聲叱道:「少啰嗦,快——」
「嗯嗯……」
於野心領神會般的點點頭,轉身沖著門外大喊:「來人啊——」
恰是夜深人靜。
喊聲響徹山洞。
不消片刻,匆忙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壯漢揉著睡眼出現在門外,怒道:「何事?」
於野伸手示意,驚慌失措道:「死了——」
「誰死了?」
「兩個都死了!」
地牢中,果然躺著兩人,直挺挺的沒有動靜,一時看不清是死是活。
漢子沒作多想,打開鎖鏈,推開木門,走入地牢。當他就近走到姜熊身旁,只見地上之人口鼻流血,雙眼翻白,顯然已氣絕身亡。他急忙查看另一人,雙腿突然遭到重擊。他毫無防備之下,猛的摔倒在地,根本來不及掙扎,已被鐵箍般的手臂「喀嚓」勒斷了脖子。
於野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一個人被拴住手腳,而且傷勢慘重,卻能輕而易舉殺了兩個壯漢。若非親眼所見,斷然不敢相信。而其接下來的舉動,或許更加出人意料。
「呼——」
馮老七推開身上的死人,深深喘了口粗氣,然後站起身來,沉聲道:「隨我來——」
往何處去?
當然是逃出地牢!
於野跟著馮老七往外走去,當他穿過木門的一瞬,禁不住回頭看向身後,內心暗暗悸動不已。
他曾想過逃出地牢,也僅僅只是想想罷了。誰料一個讓他憎惡的賊人,竟為他倒霉的厄運帶來了轉機。
轉念之間,馮老七已走到山洞盡頭。
於野落後了幾丈遠,他拖著沉重的鐵鏈,唯恐鬧出聲響,難免舉步遲緩。
山洞盡頭的左側,便是燕家打人的地方,此時空無一人。
往右,是道石梯。
馮老七變得謹慎起來,他悄悄打了個手勢,抓緊手腳的鐵鏈以免磕碰,然後一步一層石梯往上走去。
石梯過去,是間石室。
或許聽到動靜,石室冒出一人,恰好迎頭撞見馮老七,失聲驚呼道:「賊……」
馮老七不容那人出聲,「砰」的一拳將他砸翻在地,順手抄起一把長刀,吩咐道:「開門!」
於野跟著走入石室。
倒地之人,腦袋裂開個口子,紅白流淌,血腥異常。
石室應為值守睡覺的地方,燒著炭火,鋪著褥子,物品凌亂。另有木門緊閉,上面鎖著鐵鏈。
於野找了把鑰匙,捅開鐵鎖,解開鐵鏈,又伸手推開了木門。
門外,寒風襲人。
於野不由的精神一振。
總算是重見天日,哪怕是喘口氣,也這麼輕鬆自在。
不過,四周積雪斑駁,樹木影綽,院牆重疊,一時路徑不明。尚未逃出燕家的莊院,遠遠沒到歡呼慶幸的時候。
「這邊走——」
馮老七越過於野的身旁,沖他招了招手,然後一躥一跳,直奔左手方向跑去。
看他樣子古怪,也實屬無奈。手腳拴著鐵鏈,行動不便,唯有連躥帶跳,方能跑的快一點。
於野遂即效仿,蹦蹦跳跳往前。
朦朧的夜色下,兩道人影手舞足蹈般的瘋狂奔跑。隨之鐵鏈「嘩啦、嘩啦」作響,寂靜的莊院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站住……」
「賊人逃出地牢……」
一道道人影從黑暗中冒了出來,霎時火把搖晃、喊聲四起,
於野跟著跑過庭院,繞過樹林。前方又是一片庭院,還有幾條巷子通往不同的去處。而叫喊聲愈來愈近,火把的亮光已能照出人影。誰想便在此時,馮老七卻停了下來,不住的左右張望,並伸手抹著臉上的汗水。
壞了,馮老七迷路了。
而於野只管跟著奔跑,早已暈頭轉向。
這可如何是好,倘若再被抓住,遭到毆打不說,只怕真的要死在地牢之中。
「賊人在此——」
正當焦慮之際,於野的身後衝出兩個壯漢,大聲吼叫著揮刀砍來。他慌忙躲避,忙中出錯,忘了鐵鏈絆腳,「撲通」摔倒在地。眼看刀光到了頭頂,忽然「叮噹」兩聲脆響,接著血光閃現,兩個頭顱飛了出去。
竟是馮老七救了他,並手起刀落殺死兩人。
於野驚魂未定,已被從地上拽起。
「此去十丈,穿巷右行,翻過院牆,咳咳……」
馮老七的話沒說完,一陣猛咳,或許牽動傷勢,右腿微微顫抖。而他依然連連擺手,催促道:「帶路——」
帶路?
於野走了兩步,又扭頭返回。
「你……」
馮老七正要發怒,已被於野抓住手臂。他有些意外,卻還是藉助攙扶繼續往前。只是他右腿傷勢發作,一瘸一拐的少了幾分敏捷。
為了逃命,一個橫行四方的賊人與一個山裡的少年終於成了真正的同夥。
兩人相互攙扶著穿過庭院與小巷。
眼前是塊雪地,長滿了竹子。透過稀疏的竹林看去,一道院牆環繞四周。
馮老七稍作張望,舉刀往前一指。
於野點頭會意,攙著他奔向竹林。
「嘩啦」作響的鐵鏈卷過雪地,在兩人身後帶起一串串的雪花。
「賊人休走——」
喊聲響起,幾道人影飛奔而至。
馮老七猛的伸手推搡一把,喝道:「翻牆——」
於野收不住腳,踉踉蹌蹌闖入竹林。卻見院牆高達丈五,他根本翻不過去。
「叮噹——」
「砰、砰——」
馮老七尚未接近竹林,已被三個漢子追上。他返身揮刀劈砍,當即砍翻一人。餘下的同伴驚慌躲避,卻糾纏不去。而遠處冒出更多的人影,一個個大呼小叫追了過來。
於野急得連連跺腳。
逃出燕家,竟然這般艱難。而生死之路,豈容一堵院牆阻擋?
於野突然念頭一閃,抓住一根粗壯的竹子往上爬去。
此處的竹子長勢旺盛,已高出院牆一大截,只要順著竹子爬上去,便能借力越牆而過。何況他自幼擅長鳧水爬樹,此時即便拴著鐵鏈也能攀爬自如。
手腳並用,轉瞬離地兩丈。
相隔數尺的院牆就在腳下。
於野並未急著離去,而是大聲呼喊:「馮老七——」
馮老七與兩個漢子糾纏對峙,已漸漸支撐不住。倘若更多的燕家子弟將他困住,處境更加不堪設想。
危急時刻,頭頂傳來於野的喊聲。
「哈哈——」
馮老七大笑一聲,拋出手中的長刀,趁勢沖入竹林,抓住一根竹子飛身躥起。
與此同時,竹林前火把通明、人群聚集。
於野猶在焦急等候。
忽見林中躥起一道人影,竟是馮老七,已順著竹子爬到高處,急聲喝道:「跳下去——」
低頭觀望,牆外黑暗莫測。真的跳下去,著實要有一番膽量。
生死關頭,豈敢遲疑。
於野抱著竹子用力搖晃,借勢飛身躍下。而人在半空,忽聽一陣弓弦炸響。他不由得心頭一緊,卻也只能聽天由命般的往下落去。
「噼里啪啦——」
是砸斷樹枝的聲響。
「撲通、撲通——」
是兩人相繼落地的動靜。
於野趴在地上,口鼻嗆滿塵土。他啐了一口,慢慢爬起。落地頗為鬆軟,好像是鋪滿落葉,如此重重摔了一下,並未傷及筋骨。
「啊——」
竟然是馮老七在呻吟,即使酷刑拷打,也未見他出聲,可想他此時狀況不妙。
於野循聲走過去。
馮老七躺在地上,喘著粗氣道:「扶我一把!」
於野扶起馮老七,想要查看他的傷勢,而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聽他又道:「前方樹下有匹馬,為我事先所藏。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離去!」
一匹馬,事先所藏的一匹馬?
於野攙扶著馮老七摸索往前,他發覺手上濕漉漉的,像是沾滿了血。
沒走多遠,前方果然拴著一匹馬,猶自啃食草料,不喊也不叫,老老實實等待著主人的到來。它的背上,還系著一個行囊。
於野已顧不得驚訝,便要扶著馮老七上馬,而馮老七竟然止步不前,他想著提醒一聲,忽然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