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肯定不能和我比的
南鄉時沒有做什麼準備。
他只是簡單地瞅了一眼鉛筆的型號,隨後抬頭看了眼擺在中間的素描靜物后,便直接抬手就畫。
他的動作很輕鬆,在四谷開司眼裡甚至有點兒洒脫隨意的味道。
留白的畫板開始出現線條。
靈巧白凈的手腕帶動著手掌,指間則帶動著鉛筆尖。
南鄉時的手腕發力,手臂放鬆,這是素描畫畫很重要的基礎。
但偏偏就是這麼基礎的東西,四谷開司都覺得很有味道。
最主要的是南鄉時運筆也十分果斷平穩,有種莫名的節奏感,自然且流暢。
留白的畫紙先是出現線條。
線條又輕鬆勾勒,變成果籃,果籃里有簇擁在一起的白梨,疊放在另一邊顯得孤零零的櫻桃蘋果。
南鄉時手腕甩開。
換筆,抬頭,再用那雙清澈溫和的雙眼凝視一會兒靜物。
確定了明暗交界線就先從黑度最高的鉛筆用起。
平穩緊密貼在一起的陰影排線,整齊的線條像是士兵,跟著鉛筆與畫紙摩擦著『唰唰唰』的節奏走。
就連四谷開司都看呆了。
南鄉真有那種職業畫家的感覺了!
那看上去紛亂層疊的素描畫面,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秩序感。
亂,但有序。
南鄉時手腕再動。
簡單明快的筆觸表現出明暗,明暗分界的地方毫不客氣地抽出四谷開司事先準備紙巾輕輕擦動。
給了四谷開司一種莫名的錯覺。
就好像他的東西是專程準備給南鄉時使用的一樣。
那沉穩平靜,從容不迫的神色,讓同為男生的他都忍不住多看——總不至於被開發出莫名其妙的性趣吧?
交界處的鉛粉被南鄉時用紙巾塗抹進周圍,這樣才有種光影過渡的自然。
白梨與蘋果高光的地方用橡皮輕輕擦一下,或者輕輕地沾一下,這樣點到為止就夠了。
而其中的亮面與灰面南鄉時都沒有畫得太飽滿,留夠了『空氣感』。
這樣看上去就很舒服,不至於畫面死板地擠在一塊兒。
等到南鄉時停筆。
這果籃與白布褶皺感的黑白靜物也就畫好了。
連簡單的梨與蘋果的堆砌在他的筆下似乎都格外有趣味性。
這一手也太漂亮了。
四谷開司忍不住想到剛才南鄉時的話——素描畫得不好的,也就一般——
這傢伙的嘴巴也可太能騙人!
素描是西洋畫的基礎,但要將基礎練習到這種地步,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原本他對南鄉時給自己『展示』這事兒還有些不太服氣。
可看著看著,這『氣』自然而然就消了下去。
主要是不消下去不行,南鄉時這畫得也太漂亮了。
四谷開司甚至挑不出刺頭來。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搖頭。
要知道自己可是一直兢兢業業,每天都過來上課的,頭髮都不知道熬掉了多少,有變成禿子的形勢。
南鄉時這翹課幾天沒有學習,怎麼畫技反而還突飛猛進?難不成是是接受了那個名家指點,開竅了?
他在那裡感嘆著南鄉時畫技進步
南鄉時反而是對這幅素描有點不滿意地嘆了口氣:
「沒發揮出水平,開司,湊合著看吧。」
『沒發揮出水平?』
你這也叫做『沒發揮出水平』嗎?那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是『發揮出水平』了?
四谷開司心想南鄉時這會兒多半是在吹牛了。
男生嘛,偶爾說些充高個兒的話也挺正常的。
至少在京之美畫室內,他還沒看見比南鄉時這幅素描更出色的範例。
就在四谷開司如此思考著的時候。
另一邊的南鄉時居然又捏著鉛筆,取了素描紙,再度畫畫了。
依舊是隨意的排線,頗為洒脫地甩開手腕。
但這一次,素描紙上的效果卻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覺。
四谷開司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但可以肯定的是。
這一幅素描,似乎...好像...比南鄉時上一幅素描畫得還要更好...?
一想到這裡,四谷開司就滿臉詫異了。
南鄉原來還真沒有充吹牛扯淡高個兒?
眼看著南鄉時又重新放下鉛筆。
四谷開司這會兒有些不太確定了,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南鄉...這次你畫得感覺怎麼樣?」
「嗯...」
南鄉時沒有回答這話。
只是捏著鉛筆,鋪開素描紙,又繼續畫了下去。
依舊是相同的步驟,幾乎沒有變化。
但畫紙上的畫面卻又有了新的改變。
構圖似乎又準確了幾分,整體畫面看起來也舒服了不少。
四谷開司沉默了。
主要是這會兒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南鄉時怎麼能越畫越好的啊?
南鄉時就這樣連著畫了好幾幅。
到了最後一幅素描的時候。
四谷開司甚至能明顯感覺到明暗層次感都上升了不少檔次。
看著南鄉時這短短几幅畫的進步,四谷開司心裡翻湧著千言萬語。
但很快,這些話就都濃縮成了一句話——
「明明你這個傢伙之前素描這些水平都還要比我低一些的。」
四谷開司像個小媳婦一樣委屈,弄不明白。
是的。
大家以前都還是平起平坐的菜鳥,怎麼就你突然坐了火箭直接起飛了?這不科學!
「我覺得開司沒必要和我比較,差距太大了。沒必要。」
南鄉時在旁邊笑著安慰道。
「......」四谷開司。
「...南鄉。」
「嗯?」
「你平時就這樣安慰別人的?」
「難不成開司更喜歡那種明明成績不錯,還要來一句『哎呀,我這次考得沒你好』的人么?」
面對實誠的美術生,直腸子一點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好就是好,差就是差。真不會有人太在意。
美術生只會把畫得好的人當大佬看待。
小說里那種故意個主角使絆子的龍套角色,在正常人里反而是少數。
果不其然,四谷開司也理解似地點點頭:「那倒也是。」
他就不喜歡那種惺惺作態的人。
況且南鄉時說的也的確是實話,自己與南鄉時之間的差距確實很大。
四谷開司繼續看著素描。
而南鄉時則是盯著自己的素描,陷入思索。
不知道是不是南鄉時的錯覺。
來到這個時代的東京后,他總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動筆畫畫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幾乎沒有任何難點。
剛才也是這樣。
色彩與形體,動筆時的節奏與筆觸,比起以前都有了提升。
讓南鄉時也曾經思考過這方面的問題。
最終,他只能將這種極高的美術天賦,歸咎成穿越后結合的原主靈魂的福利。
「南鄉,南鄉?」
四谷開司伸出手在沉思的南鄉時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怎麼樣?這次滿意了嗎?」
「啊...沒什麼。」
南鄉時撩起額前的頭髮:「現在這幅素描只能算勉強滿意,真是太久沒畫素描了。」
「你就臭屁吧。」
但老實講,如果是之前的四谷開司,那估計還是覺得南鄉時在說大話。
可經過剛才的事情后,四谷開司反倒不確定地開口了:「南鄉,你還能畫得更好?」
眼前的這幅畫在他看來已經到頂了,至少他是畫不出這種感覺來。
還想畫得再好...
真的假的?
四谷開司摸不準,但還是打趣一樣地開了個玩笑:「如果南鄉你還能畫得更好,那估計你的作品都估計能被《青年美術周刊》選上了。」
《青年美術周刊》。
那是面向日本全國學習美術的青少年的暢銷刊物。
層次太高了,四谷開司平時想都不敢想。
這裡頂多就和南鄉時嘴上開個玩笑。
「上《青年美術周刊》就算了吧,暫時沒時間。」
獲得了穿越者的紅利,他當然能畫得更好,只需要肯下時間多練習就行了。
但由於南鄉時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實在太過平然,有種『今晚吃什麼』的感覺,導致四谷開司反倒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暫時沒有時間?
不是...
南鄉時怎麼說得只要他有時間了就一定能被《青年美術周刊》選上去一樣?
是把《青年美術周刊》當作自家後院了嗎?想上就上的?
至少四谷開司是從來沒自信說出這句話的。
「南鄉。」
四谷開司頗感羨慕:「你這是從哪兒來的自信?」
他是真不知道南鄉時哪兒來的自信。
「自信啊...」
聽了四谷開司這話,南鄉時清爽地笑了笑:
「可能是因為我畫得比他們都好吧。」
「你還真能若無其事說出這種大話啊。」
「我說真的。」
「行行行。」
四谷開司也懶得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