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雨如晦
會議室里,只留下的李健和朱嘉偉。
「這田超看著蠢,倒是有點歪打正著的莽才,讓他設計逼走陸霆,還真就辦到了。」李健敲著桌面,不管今天在凌淞華面前鬧到何種地步,只要能把陸霆從朝華除掉,就不算虧。
「只是這麼一來,算是跟凌淞華徹底撕開臉皮了。」朱嘉偉應和著說。
李健滿不在乎的笑著,臉上的皺紋堆到一起,嗓音嘲哳:「大家心裡明鏡似的,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沒什麼可惜的。」
「陸霆這樣的人才,咱們得不到,那就誰都別用上。」李健滿眼算計,繼續說:「沒了陸霆,就一組剩下的那些廢物,想要盤活《千里江山》,做夢去吧,我倒要看看凌淞華,還能不能扒拉出下一個陸霆。」
李健示意朱嘉偉附耳過來,兩人在會議室里低聲密謀許久。
陸霆走出朝華,冬日的艷陽,耀眼中也帶著寒霜。
在朝華四年,有歷練,有坎坷,有被上司壓制不得晉陞,那些理想與抱負都被深埋進心底。
現實告訴他要學會摧眉折腰,要變得圓滑長袖善舞,但陸霆無法想象那樣的自己是何種模樣。
像田超一般,對李健言聽計從,甚至不惜背叛好友,將所有情義踩進泥里,踏著所有人的失望往上爬。
也許自己走後,田超真的會得到想要的權利,無人壓制,但真正登上塔尖,回望這一路走來的一切,當真不會後悔嗎?
陸霆不知道答案,他不知道成功的榮耀與失望的眼淚哪個更不值一提,但是如今,真的一無所有的是他自己。
始作俑者在笑,站在高堂雅座推杯換盞,笑著說起從此以後沒有了一個姓陸的絆腳石,但陸霆此時卻看著車海如流,不知歸處。
一步步走回張江湯臣豪園,陸霆看著小區花壇里枯竭的噴泉池水,這裡夏日會泉流汩汩,有孩童嬉笑,有老人閑談,這是江輕語曾經與他說過的,希望有這樣一座噴泉,帶著煙火與溫暖。
但是如今,站在這裡的只有一個孤單的身影,那個在深夜一起暢想美好生活的人,已經離去了。
「老闆,來一提啤酒。」
陸霆酒量很淺,為了不耽誤工作,平時很少飲酒,但想想工作,以後也不用他操心了,就很想放縱一次。
回到家,陸霆看著滿室陳設,那些沒有拆開的快遞里,都是他為新家添置的。
有江輕語最喜歡的彩虹抱枕,有會旋轉跳躍的八音盒,床頭還掛著羽毛捕夢網,那麼溫柔,在風中輕拂,但是喜歡的人已經不在了,這間為愛塑造的新居終究派不上用場。
啤酒入喉,沁涼的液體劃過胸膛,冷的陸霆打了一個哆嗦,但鬱結的躁火如鯁在喉,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陸霆用心血制定出方案,熬了數不清的日夜完善修改,只為了這一次能一鳴驚人,重新展現自己的價值,告訴所有人,即便曾經跌下神壇,只要努力終究還會重新站上去。
今天砸在田超臉上的拳頭,是陸霆沒有控制好脾氣,一直壓制著的不甘,被背叛的怒火都在今天發泄出來,如同頃刻間決堤的江水,不但淹沒了理智,也衝垮了辛辛苦苦築成的堤壩。
《千里江山》也許會繼續進行,但是跟他陸霆也毫無關係了,製作人的名錄里會寫上所有人的名字,但不會再有他了。
「東山再起?」
陸霆捏扁手裡的易拉罐,嘲諷的笑著,努力抵不過晦暗,苦心經營碰上權謀計算只會支離破碎,只怕是爬不起來了。
仰頭喝下一大口,順手將空罐扔到地上,隨便它滾落到哪裡吧,無所謂了。
陸霆捂著眼睛靠在沙發上,他已經不在意李健之流的中傷了,朝華的點點滴滴都跟他沒關係了,凌李之爭如何激烈都波及不到他了,作為一顆最先出局的棋子,真是失敗啊。
樓下有狗叫,有孩子玩鬧的聲音,應該是那些工作一天回家,吃了晚飯,跟家裡人一起出去散步的人們吧。
他們會挽著手沿著小路低聲蜜語,時不時蹲下身撿起愛犬叼來的球,扔向遠處,眼神從空中自由落下的球,轉回愛人身上,然後相視一笑。
陸霆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只有窗戶透進來的些許光亮,自己啊,只剩下身邊這些酒了。
「叮鈴鈴——叮鈴——」
手機響起,陸霆坐在地上彷彿沒聽見,屏幕閃爍好幾次,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陸霆拿起手機,直接關掉,現在不想跟任何人接觸,不想聽見任何人的聲音,他們的言語或許帶著同情、心疼,但陸霆不需要,他的失敗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離開那間會議室的時候,陸霆的腰桿都挺得筆直,即便被李健田超逼到如此境地,也從未想過低頭。
深夜,華燈初上,上海依舊繁華,這裡的熱鬧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失敗而暫停,所有人都在為生活和家庭努力著,每個人都有數不清的辛酸,不會有人在意哪一扇窗戶里坐著一個落寞孤寂的人。
陸霆癱在地板上,冬季帶來的寒冷,透過地磚傳遍全身,他蜷縮起冰涼的手腳,窩在那裡緩緩閉上眼睛。
睡一覺吧,卸下滿身疲憊和暗傷,用夢鄉治癒自己,不去想那些勾心鬥角,不去思考項目的進展,只做一回陸霆,完完整整隻屬於自己的陸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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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筱筱第二天一到公司,就看見整個辦公區亂糟糟的,李鵬站在最前面,跟朱嘉偉對立,一副絕不相讓的樣子。
「這是怎麼了?」凌筱筱走過去,看著朱嘉偉:「這一大早的,朱部長怎麼有功夫來我們這?」
朱嘉偉的笑一直帶著一股邪氣,把文件放在凌筱筱面前:「我只是來跑個腿,上邊說了,你們那個項目,叫什麼江山的那個,移交給三組全權負責,趕緊整理好資料,不要耽誤了進度。」
凌筱筱接過來,翻到最後一頁,果然蓋著董事會的大印。
「不可能!這是我們組在陸組長的帶領下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怎麼能交給其他人。」
凌筱筱啪地一聲合上文件,摔在桌子上。
「對!你別在這拿著雞毛當令箭,我們是不會放棄自己的項目的!」李鵬往前一步,把凌筱筱擋在身後。
朱嘉偉看著這些人,個個義憤填膺,好像要誓死捍衛一組似的,滿不在乎的笑了。
「還哪有什麼陸組長啊,陸霆的解職通知已經發到他手裡了,朝華是不可能繼續聘用一個尋釁滋事的人的,就你們?」朱嘉偉冷笑一聲:「要是誰想跟陸霆一樣滾出朝華,我隨時都能為你們辦理手續。」
「大家都是同事,這點小忙,朱某樂意效勞。」
「陸霆是被你們算計的,陰險狡詐的是你們,他雖然離職了,但是《千里江山》仍舊是屬於一組的心血,你休想讓我們拱手讓人。」
凌筱筱看朱嘉偉跟看到蒼蠅一樣噁心,陸霆的為項目的每一分努力她都看在眼裡,田超無恥,這些指使者更無恥,怎麼能站在這毫無負罪感的說出這些話。
「一組的?」朱嘉偉逼近凌筱筱:「你還真是大言不慚。項目一直都是朝華的,你們能負責那是對你們的看重,但是陸霆自己在這四年,毫無長進,你們都是他帶出來的,想來也不是什麼治世能臣,還是不要耽誤項目的進展了吧。
「要是因為你們的阻攔,讓公司造成什麼損失,你們哪一個能負擔得起?」
朱嘉偉對凌筱筱的的怒目毫不在意,一群螻蟻,沒了陸霆就是一盤散沙,根本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不足為患。
「儘快移交項目相關資料,要是有不服的儘管走人,朝華不養廢物。」朱嘉偉轉身離開。
凌筱筱簡直要氣炸了肺,一下拍在文件上,恨得咬牙切齒:「這幫小人!」
「我給組長打電話,我就不信了。」
李鵬掏出手機撥過去,一連幾次都是對方已關機,聽著裡面的機械音徹底沒了主心骨。
凌筱筱看向緊閉的辦公室,輕輕說:「我都打過好幾次了,根本聯繫不上,這一回,怕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陸霆那麼驕傲,自有風骨,怎麼可能再回來朝華向那些人低頭,凌筱筱撫摸著文件夾,這《千里江山》終究保不住了。
「那我們呢?真的把項目交出去嗎?」邵俊偉急的嗓子都沙啞了。
凌筱筱看著一辦公室的人,滿心無力:「不交怎麼辦,朱嘉偉明顯就是沖著項目來的,這次不交還有下次,同事們都是要養家糊口要吃飯的,真逼急了,大家都得被開了。」
李鵬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凌筱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不是……你有沒有?」
凌筱筱知道他的意思,直接打斷他:「我沒有,我連他都保不住,你們要是有什麼事,我一樣無能為力。」
李鵬眼裡的光暗淡了,大家見實在無力回天,紛紛轉身回到工位。
凌筱筱看著一片死氣沉沉,都無精打採的樣子,捏住文件夾,還是轉身出去了,不管怎麼樣,為了一組再試一次吧。
也為了陸霆,《千里江山》是他寄託著熱情的心血,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耗盡了。
凌筱筱一路上樓,在凌淞華辦公手門口正好碰見溫華。
溫華看她手裡拿著文件,急匆匆的,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伸手攔住:「筱筱,沒用的。」
凌筱筱推開他:「不行!我不能看著你們這麼糟蹋他的作品,你讓我進去!」
凌筱筱直接打開門衝進去,凌淞華站在落地窗前,好像一點也不吃驚她的到來。
「筱筱。」
「爸爸!」
凌筱筱跑過去,把文件遞給他:「爸爸,你還有辦法的是不是,這件事沒有這麼嚴重的,你知道田超他就是個敗類,怎麼能讓他把陸霆逼走呢?爸爸你再想想辦法吧。」
凌筱筱向來盛滿笑意的雙眸,此刻噙著眼淚,目不轉睛的看著凌淞華。
「筱筱,爸爸也做不到了。」凌淞華轉過身,不忍看愛女失望的樣子。
「爸爸老了,對公司的約束遠不如從前,李健的手伸得太長了,此時要砍斷他,不是易事。」
「可……可《千里江山》是陸霆為朝華傾盡心力打造的啊,他走了,沒人撐得起來,田超的能力本事不如陸霆,心思也不在正道,交給他焉知日後不會對朝華造成危害!」
「不是還有三組嗎,董啟瑞也是老員工了……」
凌筱筱等不及他說完,直接開口反駁:「董組長一向只管傳媒上的業務,在遊戲方面一竅不通,不是好人選。」
凌淞華豈能不知道這些,整個朝華,像陸霆那樣有心力有本事有夢想的人寥寥無幾,都說江河日下從光芒黯淡處開始,朝華的影響力已經到了灰暗時刻了。
凌淞華背對著凌筱筱,長嘆一聲,指著樓下說:「你看看,那些忙忙碌碌到處奔走的人,哪一個不是為了生計,陸霆是有本事,但是他的傲骨也是他的弱點,寧折不彎有時候未必是好事。」
「李健和田超設下的圈套連你都看得出來,陸霆又怎麼可能不明白,但他還是被一時之氣激怒了,這點把柄被李健牢牢抓在手裡,後路堵的死死的,我也辦不到了。」
凌筱筱聞言,一眨眼,眼淚瞬間落下,抓著文件的手關節泛白,死死忍住哽咽。
溫華關上門,扶住凌筱筱的肩膀,溫柔著勸導:「凌董真的儘力了,昨天在會議室,陸霆但凡說一句軟話都……」
凌筱筱突然爆發,掙脫開溫華的手,哭著說:「怎麼軟?你讓他怎麼軟!他被田超設計,在研判會上差點就被逼到絕路,田超暗中動的手腳,他倒是被開除的乾脆利落,怎麼不讓他服軟呢!」
「陸霆才是受害者,他什麼都沒有做錯,憑什麼讓他忍下這些!」
凌筱筱指著溫華,聲淚俱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去接近他,幫他解決問題,還主動把老師的聯繫方式給他,那是你們要利用他對付李健。」
「現在陸霆被逼走了,對你們沒用了,你們當然不肯用手上的利益去幫他一把。」看著溫華,再看看始終沒有回頭的父親,凌筱筱笑的有些凄楚。
「筱筱,商場如戰場,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這些手段是上不得檯面,但是兵不厭詐,哪家公司少得了這些。」溫華看著嬌花一般的凌筱筱,忍不住開口解釋。
凌筱筱現在情緒激動根本聽不進去這些,轉身推開門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凌淞華聽著門響,彷彿有一瞬間彎了脊背:「到底是年輕啊。」
凌淞華一生的經營都在朝華,從白手起家到如今坐擁無數財富,這龐大的商業帝國,看似輝煌,多少人做夢都想得到。
但是這裡邊的艱辛,這裡猜不透的人心,數不盡的豺狼,不親身走進來的人是看不到的。
他的女兒聰明不假,天賦也不假,但是不經歷練尚且稚嫩,對上李健那樣的老狐狸根本招架不住,又怎麼承受得了朝華這樣的大染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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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江的熱鬧從早上6點就開始了,上班的行人站在早餐鋪門口,籠屜上白霧繚繞,拿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匆匆去趕下一班地鐵與公交。
陽光推窗向閣,照在陸霆臉上,晃的他皺著眉頭,漸漸蘇醒。
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神色渾濁,下巴上泛起青色的胡茬,滿身酒味透著沉沉的頹廢。
陸霆看著天花板,敲了敲宿醉后痛感分明的腦袋,睡了一夜的地磚,手腳都僵硬冰涼了。
翻身爬起來,撿起昨晚扔在一邊的手機,按下開機鍵。
數十個未接通話記錄,大多數都是凌筱筱打來的,還有李鵬邵俊偉,陸霆看了一下關掉頁面,一個也不想回復。
點開公司的會話,頭一條就是朝華的解職通知,陸霆愣了一下,看見這個,他才真正意識到,以後跟朝華再也沒有關係了。
後面附加條款里寫著解約補償和工資表,陸霆也不在乎,把手機扔在沙發上,搖搖晃晃進了浴室。
打開花灑,陸霆仰面站在水下,撲面而來的水流帶來了窒息感,陸霆一動不動,任由自己沉浸其中,彷彿這樣就能封閉五識,什麼都不想,感受著水流打濕全身。
熱氣繚繞中,陸霆捂上雙眼,肩膀微顫,頭髮軟趴趴的貼在鬢上,那種頹然喪氣,即便看不見表情,聽不到聲音,也能感受得到,若有人能看見,一定會感同身受的心疼吧。
當年田園故居也是轉手他人,一樣的從有到無,但陸霆也沒有如此灰心,這一次終究是不一樣的,這一段路途中,他從眾人相隨,到失去朋友愛人,再到離開朝華,每一步都極盡辛酸。
個中痛苦,陸霆從沒有向人傾訴,他習慣了自己舔舐傷疤,留給外界的永遠都是君子端方,朗朗傲骨。
陸霆隨意披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發梢滴落的水珠打濕了肩頭,剛坐在沙發上,手機就響了。
「喂媽,怎麼了?」
「兒子啊,我還以為這個時間你忙著呢,媽就是問問你幾號放年假啊,你爸著急了,到時候我們去接你啊。」
陸母慈愛的聲音讓陸霆恍惚,自己當年從縣城離開進滬,父母也是諸多期盼,這些年拚命地工作,鮮少有時間回去陪伴父母,每年的年假也是來去匆匆,在家待不上幾天,現在聽著父母的聲音,心裡晦澀難耐。
「兒子?」
陸霆回過神來,清清嗓子說:「今年不忙,我把之前的假期都攢到年假了,能早回去一些,你們放心吧。」
「好,好啊,媽給你做好吃的,你工作不要太拼了,注意身體啊!」
「嗯。我知道了。」
陸霆草草應下,掛斷了電話,生怕再聊下去,就要被聽出深深掩藏的哽咽。
陸霆坐在那發獃,驟然清閑下來,根本不知道能做什麼,微信不斷傳來提示音,公司的群聊一直有人說話,陸霆聽的心煩,直接退出刪除,耳邊才算清凈。
想了很久,陸霆買了明天回寬城的機票,然後起身收拾行李,站起來的一剎那,眼前一黑,軟軟的攤在沙發上,頭暈目眩,手腳發麻不聽使喚。
昨天一整天沒吃東西,又喝了一肚子的酒,一直到現在身體發出抗議,所剩的糖原已經不能支撐他進行多餘的運動了。
躺了幾分鐘,陸霆才慢慢緩過來,睜開眼睛,感覺手腳的血液都要凝滯了,沒辦法才摸到手機先給自己解決一下飽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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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的資料一直都是按照陸霆的要求,有序的分給幾個人專門負責,整理起來也不會太費時間,下班之前就擺在桌面上了。
邵俊峰看著三摞資料,心裡也不是滋味,這裡邊的努力自己也傾注了不少,一朝被拿走,換了誰都難以接受。
凌筱筱坐在一邊,李鵬也低頭生著悶氣。
「行了,事已至此,大家該做的努力也都做了,不用這麼傷感。」
邵俊偉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寡淡無味,也就閉嘴不再開口。
「怎麼樣?都整理完了?」朱嘉偉帶著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一揮手,身後的員工都進到陸霆的辦公室。
「你們幹什麼?」
凌筱筱擋在門口,瞪著朱嘉偉。
「人都不在了,自然要清理東西,辦公室是留給有用的人,不能讓他白占著地方啊。」
朱嘉偉推開她,讓人直接進去,把陸霆的東西都扔進一個紙箱子里。
看著他們在裡邊亂翻,東西碰撞的噼里啪啦,李鵬緊緊握著拳頭:「欺人太甚。」
朱嘉偉連個餘光都不屑給他,等收拾好了,帶著人就要走。
「站住。」凌筱筱聲音冰冷。
「嗯?」朱嘉偉回頭。挑眉看著她。
「人走,把東西留下。」凌筱筱指著那個箱子,示意他們把它放下:「陸霆的東西,讓你碰一下都嫌臟。」
朱嘉偉的眼神瞬間陰沉,一天之內在這碰壁好幾次,心裡不爽,盯著凌筱筱看了一會,示意手下把箱子放下。
「一群烏合之眾,拿著公司的薪水,卻給姓陸的當走狗,這陸霆馭下還真有一套。」
凌筱筱聽他譏諷,卻懶得開口跟他浪費口舌。
這幫小人,不配碰陸霆留下的東西,即便人走了,但東西還是他的,必須要好好留著。
莫名的,凌筱筱對陸霆有一種信心,總覺得事情不會到此為止,陸霆從不是一蹶不振的人,早晚還會再見到他歸來。
這樣的信心不知從何而來,但她就是這樣堅定地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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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陸霆拎著行李箱下樓,被迎面而來的冷氣吹了個滿懷。
一路經過早餐店,老闆娘熱情的招呼著:「小夥子,吃點什麼?」
陸霆看了看菜單,眼神落在雲吞上:「來一碗雲吞,不要蔥花香菜。」
端上桌的雲吞勾起饞蟲,想著那晚被凌筱筱拉倒公司外面,吃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吞,湯頭鮮美。
當時凌筱筱還調侃他,好像幾輩子沒吃過飯,連燙嘴都顧不上了。
那時候項目剛剛開始,凌筱筱笑的眼睛彎起來,笑臉被熏得紅撲撲的,整個人都朝氣蓬勃,帶著鮮活氣。
看到桌邊放著的辣椒油,鬼使神差般倒了一大勺在碗里,清淡的湯瞬間紅艷起來。
「哦呦小夥子,我家這個辣椒味道可沖,你這麼能吃辣的啊!」
陸霆嘗了一口,被辣椒嗆到嗓子,劇烈的咳嗽起來,臉都漲紅了,生理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老闆娘捂著嘴嗤嗤地笑著:「我就說很辣的,你還不信,我給你換一碗吧。」
陸霆擺擺手,捂著嘴,艱難的擠出聲音:「不用,這個就行。」
吃著滿是辣椒油的雲吞,好像坐在那個鋪子里,口腔被辣的沒有味覺,但還是把整整一碗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的時候,對面空無一人,終究不是那個黑夜了,結賬離開,直奔機場。
陸霆在車上想了一路,對著凌筱筱的電話遲疑著,最終也沒有撥通,反正要離開了,以後未必還能再見。
凌筱筱天之嬌女,自己又靈光,有凌淞華保護著,工作上也不會被人欺負了,至少不會像自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
陸霆看著舷窗外漸漸渺小的城市,自己這一次要離開了,不知道再次到上海會是什麼樣的事情。
或許只是要取剩下的行李,然後匆匆離開,到家鄉找個安穩的工作,緩慢度日。
陸霆閉上眼睛,不願再想這些,回到家就好了,媽媽會做他最愛吃的紅燒排骨燉芋頭,那濃濃醬汁的味道,好久沒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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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霆下了飛機,轉乘動車,再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分了。
站在門前,陸霆要敲門的手遲疑了,不像每年過年回來,都是興高采烈地,這一次算是逃離上海,別說衣錦還鄉了,連起碼的工作都沒有了,還真是落差啊。
「篤篤篤。」
「誰啊?」陸母舉著飯勺子來開門,見是陸霆,瞬間從驚訝到激動:「哎呀兒子!老頭子,是兒子回來了!」
陸媽媽把他拉進家門,上上下下摩挲著:「你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們好去接你啊。」
陸霆抱住媽媽,頭埋在媽媽肩上,緩了一會說:「現在交通方便,不用接。」
陸爸爸拎著行李箱:「快快,先洗手吃飯,你小子回來的真是時候,正好趕上飯點。」
陸媽媽高興地合不攏嘴,揮著飯勺就指揮陸爸爸:「那什麼,你快下樓買點排骨回來,兒子最愛吃我做的排骨燉芋頭。」
「哎呀,這個時候哪有好排骨啦,你這老太婆真會難為人!」陸爸爸嘴上說著麻煩,還是一邊穿衣服一邊要下樓。
陸霆趕緊攔著說:「別折騰了爸,明天再做也行,我這回在家時間長,隨時都能吃。」
「那也行,今天你媽炒的小菜也不錯,正好陪爸爸喝兩盅。」
陸爸爸笑呵呵的放下衣服,從櫃里拿出一瓶酒。
「你啊,我看就是你要喝,咱兒子什麼酒量你還不知道啊,我可告訴你,要是把兒子喝醉了,我可不饒你。」陸媽媽盛了滿滿一碗飯放在陸霆面前:「折騰一天吧?快多吃點,肯定餓了。」
看著爸媽一個勁的給自己夾菜,碗里堆起小山,每一口都是熟悉的味道,陸霆麻木著的心,才稍稍泛活,有了些許熱乎氣。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陸霆貪戀的就是這樣家常的溫暖,聽著爸媽拌嘴,吃著味道熟悉的菜,跟爸爸碰杯,陪母親閑聊,顧不上去思考許多,煩惱都拋在了身後。
陸霆本來酒量就不好,回到家一放鬆,跟陸爸爸頻繁舉杯,沒多一會就臉色潮紅,靠在椅子上迷糊起來。
氣的陸媽媽伸手拍了陸爸爸幾下:「你看看,我就說不能讓兒子跟你喝酒,看看這回喝多了吧。」
「這臭小子,酒量是一點沒隨我,跟你年輕時候一樣,喝不了二兩貓尿。」
「去你的!」陸媽媽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還不搭把手,把兒子扶床上睡去。」
等安置好陸霆,陸媽媽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小聲問陸爸爸:「這離過年還有一個月呢,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陸爸爸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兒子那天不說了嘛,有假期一起休了,這回來不是正好,有人天天陪你下去遛彎了。」
「看你說的,就我想兒子你不想啊!去去去,別耽誤我幹活。」
也許是家裡的環境讓他放鬆,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總之陸霆這一覺酣甜,醒來的時候外邊太陽都升起老高了。
陸霆揉著頭出去,看見爸爸在客廳澆花。
「爸,我媽呢?」
「你媽打麻將去了,桌上有飯菜,你吃點吧,等你媽回來就做下午飯了。」
陸爸爸用小噴壺澆水,用軟布輕輕擦去每一片葉子上的浮塵。
「我說兒子,你回來這麼早,工作上沒問題嗎?」
陸霆喝粥的手頓了一下:「沒事,公司那麼多人呢,我多休幾天沒事的。」
「也行,好好歇一歇,每年你過年回來都待不上幾天就走了,這次正好,讓你媽給你好好做點吃的,補補身體。」
「對了,」陸爸爸轉身看著他:「小江沒跟你一起回來?」
「沒有。」陸霆放下勺子,想了一會,還是跟爸爸說:「我和輕語,分手了。」
陸爸爸愣了,這好好的女朋友處了好多年,怎麼還分手了,前兩天還跟老婆說兒子快結婚了,得好好拾掇一下房子呢。
「這……怎麼就分開了?鬧彆扭了?」
「就是覺得不合適,就分開了。」陸霆輕描淡寫一句話,把那些事情都一筆帶過了。
陸爸爸知道這是在敷衍,處了六七年不能到現在才發現不合適吧,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但是孩子不願意說,也不能追著問,嘆口氣又回去照顧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