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之兩宮情 第16章 結伴出京
--------安興貴家中-------
世民捂著嘴,半晌說道:「罪不至死很招人討厭嗎?」
康崇介面說道:「何出此言呢?」
安元壽笑不介面,長孫無忌咳嗽了一聲,陛下到現在都耿耿於懷?
王珩笑著抿了抿第二杯清水說道:「在陛下看來,死是一種太尋常的事?」
世民撇了撇嘴說道:「朕奔波沙場,沾過的人命,連個名字都不知道。難道要個個去償命不成?」
王氏搖頭說道:「那陛下也不要弄得滿城風雨,拿魏夫子家的黃口小兒開那種玩笑吧!」
世民撓了撓頭,王珩接著說道:「現在草原突厥南下,好厲害,都是一群殺急眼的。陛下這下能看清楚,突厥是刀俎,我大唐不過是砧板上魚肉。您們天天把打打殺殺放在嘴裡。整個武德九年,你們秦王府就成天忙這些。」
世民說道:「形勢危急,難道這次真要朕親征了?不過呢,草原突厥命人送來的東西好生叫人駭怕!」
王珩望了一眼長孫無忌,長孫無忌說道:「是草原上的死鷹。大概有倆百隻以上。突厥什麼都沒說,就送了過來。陛下焦心了幾晚上了。關鍵是不知道突厥是什麼意思。」
室內突然無聲。高士廉、蕭瑀、封倫、唐儉、房玄齡、杜如晦、安興貴、安修仁、魏徵和王珪都瞬間無語。王珩便知道事態嚴重,看來此間只有她最不知情。
王珩脫口說道:「能不能讓我看看?」
世民、長孫無忌、安元壽和康崇同時突然異口同聲地說道:「王姑娘,你別多管!」
康崇說道:「死鷹是草原與沙漠的大忌。難道不是中原的大忌嗎?」
安元壽也點頭說道:「不錯,我康三叔說的不錯。草原送來死鷹,是擺明了要跟我大唐打一次了!」
王氏卻突然說道:「你們怎麼這麼可以引申呢?可能就是倆百隻獵鷹的死亡,跟草原與中原的大戰有什麼關係。獵鷹的死亡不去搞清楚,反而覺得這是奇恥大辱,這是什麼意思?草原突厥又沒說別的,你們竟瞎猜什麼啊!」
世民一拳頭打在桌上說道:「王姑娘!你是不是跟草原突厥走得太近了。你離開長安城的這倆個月,不要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
王珩皺起眉頭說道:「不可理喻!」她於是側過了臉。康崇閃身說道:「陛下!都怪草民一時糊塗。」
王珩抿著嘴,突然哭了起來,站起身說道:「我只在安大公子家裡,休想叫我回東宮!」
李世民插著胸說道:「拜託,誰說要請你回東宮的?那是朕的家,又不是你的家,你想去東宮幹嘛?你爹都升為宰相,你是國宰的大千金,你還準備像從前一樣收去東宮做女婢?」
長孫無忌、康崇和安元壽同時望向了世民,真想一把捏死李世民。王珩明擺著要回東宮,那就順著梯子讓她住東宮,頂多冊立一下,然後讓長孫娘娘幫王姑娘布置布置寢殿。現在一口血要噴出來了。本來就要與原東宮之臣結親,現在還要往外推,宰相家的大千金居然不入李世民的法眼?
世民抿了口清水,側臉對康崇說道:「朕的西宮衛率和金吾衛都是一群瞎子,怎麼你倒撿到了逃逸的王姑娘呢?」
康崇微微而笑,王珩介面說道:「長安城那麼大,陛下的人未必什麼地方都能去。」
世民側耳傾聽起來,饒有趣味。是的,康崇十分有趣也就算了,沒想到王珩也有趣味。這倆人還沒出長安城的城門就彷彿消失了一般。
安元壽卻說道:「那天是不是剛好天在下雨呢?我去牢房接我三叔呢!」安元壽暗暗地回憶著。
世民卻望著王珩焦黃的臉面,還是微微搖頭,這丫頭簡直是個假小子,哪個有福的會要她?不白不美也就算了,還跟康崇一起莫名其妙出遊了半個月,順帶結交了潛入中原的突厥突利可汗,又跟著東宮的汾陰縣丞唐臨去了一趟汾陰晃蕩晃蕩,全天下男人都是她親哥哥的王珩姑娘,可比他李世民更能交友天下,如果是個男孩子的話,直接去吏部掛個職也好。難怪王珪氣不活,哪個男人要這樣的女人當老婆,她揮揮手,身後的男人們站起來能幫她打群架。
王珩敲起了面前的銀碗,注入了清水,唱起了嵩山的小調。世民瞬間凝住了呼吸。「青青嵩山,魏巍碧落。紛紛人生,悠悠長河。人謂苦燈,大苦大悲。或有金剛,獨坐卻魔。忽上長天,又下仞淵,我佛慈悲,苦度眾生。」
世民微微而笑,點頭說道:「我佛慈悲,苦度眾生。」
---------東宮----------
長孫無忌突然記起那日離開東宮的時候。
東宮門口,一陣紛亂。東宮的舊人都交出符節,同太子妃鄭氏一起去新處所。世民和長孫無忌剛走到大門口,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宮人們為世民和長孫無忌打起了倆柄油傘。
遠遠見鄭氏握著一個奇瘦的女孩子的手,不知說了多少。女孩子提著一隻鳥籠,因為下起了雨,女孩子不得不罩好了布籠。
世民對長孫無忌說道:「她裝著三個烏鴉幹嘛呢?」
長孫無忌搖頭說道:「好像不像是烏鴉!」
宮女又跑回了東宮門口,又像鄭氏揮了揮手。世民側身見宮女其貌不揚的樣子,冷冷地說道:「你不是東宮的女眷?」
宮女摟著自己心愛的鳥籠,點頭說道:「是啊,我只是宮女!是罪人之女,收沒在東宮做婢女!」世民驚奇地望著這位婢女,這也會是婢女嗎?鄭氏對這位婢女如此客氣,想必這婢女原先家世不俗的。
長孫無忌微笑道:「姑娘真是宮女?」
這位宮女嘆了口氣,說道:「沒法子,還能去哪裡呢?難道還能去秦王府嗎?只能在東宮待選了!」
世民咳嗽了一聲說道:「秦王暫時也不需要一個養鳥的宮女,你也別去秦王府,也別待在東宮待選,本王立刻准你出宮!」
宮女的眼中像是放出了無匹的電光,放下鳥籠,說道:「原來您就是秦王!多謝秦王成全!多謝秦王成全。」兩條小眼縫簡直是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世民更加驚奇,凡是放出去的宮女多半找不到好人家,慘淡一生。怎麼這位東宮婢女像是乳燕歸林一般,活出了另外一番樣子?
宮女跳了起來,從懷中掏出東宮太子府的符節,交給長孫無忌。卻聽身後一位小宮女說道:「王姐姐,您的鳥食!」
王宮女矮身從小宮女手裡接過鳥食,連忙往嘴裡塞了把鳥糧,笑吟吟的衝進了雨里,帶上她的鳥兒,頓時消失在長安的雨中。
世民問小宮女說道:「這個怪胎幹嘛吃鳥糧?」
小宮女說道:「這是太子府的鳥糧。姐姐說,寧願吃太子府的鳥糧,也不吃秦王府的一口白米。」
世民知道這位被自己放跑的王姓宮女根本不是普通之人,長孫無忌翻過王姓宮女的符節——王珩。
長孫無忌嚇得嘴都哆嗦了,說道:「趕緊命人追!」
世民撇嘴說道:「一個吃鳥糧的宮女,幹嘛去追?東宮的怪胎走掉一個好一個!」
長孫無忌急得直跺腳:「殿下!你赦免了所有人,難道您就不會赦免太子府的王珪、韋挺和我們秦王府的杜淹?」
世民撇嘴說道:「這有什麼關係嗎?」
長孫無忌遞過符節名牌說道:「這還不清楚嗎?這就是全長安大名鼎鼎的老姑娘王珩,王珪大人的長女!」
世民立刻一揮手,立刻湧來十名親隨,稍微說了一番,嚇得諸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若論逮別的宮女,一百個都要逮來了。但是要逮王珩這個老姑娘,一百個金吾衛都要逮不到。
王珪大人一輩子耍耍筆杆子也就算了。他的女兒王珩好像是大家閨秀,但從小到大成天策馬追鳥射箭弄丸打馬球,太子府第一淘氣包。
王珪大人被李淵下令流放時,特意把王珩交給李建成看管。沒想到把王珩的婚事一拖再拖。別的女孩子十五歲就成婚了。她倒好,眼看二十歲大齡少女,依然待字閨中!是的,王珪大人是太子李建成身邊第一得力人物,王珪就算在太子府橫著爬也沒事!世民暗想:這麼個京城第一妖孽,別說李建成能管得住,恐怕李世民會被折騰死的!
世民心中焦急,千萬別讓老姑娘碰到馬匹,不然完了!不知道要不要追到天上去了。
世民簡直要哭在東宮大門口,神氣滿滿地來東宮,回家的時候,居然要和長孫無忌抱頭痛哭。該死的王珩!
長孫無忌拍了拍世民的後背,說道:「殿下,雨下得大了,上馬車吧!還怕逮不到一個王珩嗎?我看她什麼都沒帶,就帶了三隻烏鴉,先回西宮,慢慢讓人逮她。回來再揭她的皮!」
世民回到西宮,長孫皇后趕緊給世民換了身乾淨衣服,然後低聲說道:「東宮那裡都斷食了好些天,很多大人都支撐不下去,病倒了。這倒好,太子沒做成,還要我們西宮做起東宮的事情!」
世民嘆氣地坐在案前,說道:「能忙到哪裡去呢?」
長孫娘娘說道:「本來西宮每天就要摞叄佰本,現在東宮又送過來伍佰本。這是每天的量。而且又積了五天沒人管!你說說!你還要殺光他們!豈有此理。」
世民煩惱死了,嘆了口氣說道:「長孫太師說的對!」
長孫娘娘為世民重新束好髮髻,說道:「抓緊喝口湯,我燉了半天的白藕肉骨湯,好歹吃倆口!」
世民只吃了倆塊白藕,還沒嚼上倆口。長孫無忌就急匆匆地進來說道:「趕緊,大家都等您了!」
世民只得把白藕吐在碗里,長孫娘娘搖頭說道:「周公吐脯啊!把白藕咽下去!」長孫娘娘剛想發怒,只見世民被長孫無忌一把拉去了前殿。
這下去怎麼是好,忙得一口飯都會吃不上!長孫娘娘知道世民的身體太弱,不由獃獃坐在靠榻之中,以手支額。此時櫻兒娘娘扯著李承乾與李恪倆個孩子過來。長孫娘娘抱著李承乾突然哇得哭了出來。是的,玄武門奪門之變下來,直到此刻,長孫娘娘才放聲大哭。
櫻兒搖頭安慰長孫娘娘說道:「娘娘,怎麼了?」
長孫說道:「回來呢就生病,病好了去東宮,回來又開始忙。什麼都沒說,一個字也沒說!」
櫻兒按住長孫娘娘的肩膀說道:「來得及說嘛?忙得底朝天了,你讓他還有什麼時間訴衷腸不成?本來就是把後宮當客棧嘛!」
倆位娘娘哪裡料到世民與長孫無忌剛來到西宮前宮,各位大人忙得人仰馬翻。世民倒好,一疊聲得問:「找到王珩了嗎?找到她了沒?」回來直到半夜,秦王府整整放出去了十撥探馬,十撥探馬居然把整個京城都掀翻了,也沒找到王珩的半個人影子。
櫻兒娘娘大著膽子來到前宮,聽到王珩的名字,好生驚異,秦王要東宮婢女王珩那個野丫頭幹嘛?
於是提著鵪鶉野雞腿子湯,交給宮人。宮人將湯飲分成幾口。諸人匆匆喝了。長孫無忌見娘娘櫻兒站在門首,便上前見禮。秦王側妃櫻兒說道:「王珩好好的在東宮呢,炸毛了嗎?十隊人馬滿京城去通緝?弄得我以為天底下有不得了的軍情一般!」
長孫無忌不由砸手說道:「我們不小心把王珩放走了!我們跟王珩不熟悉,根本不知道老姑娘能躲哪裡去!」
櫻兒說道:「既然是東宮的人,那我們去哪裡找她啊!請東宮的那些兄弟去找嘛,反正他們白白躺著,白白吃著我們西宮的東西!」
長孫無忌不由以手加額,說道:「娘娘旁觀者清!」
櫻兒對長孫無忌說道:「長孫娘娘吩咐了,每天這個時刻必須喝一碗湯吃一口飯,哪天做不到,小心我們後宮把你們前宮掀個底朝天!」秦王李世民的後宮就屬側妃櫻兒也算妖孽,想說什麼就非說什麼。
長孫無忌微笑地躬身說道:「一定做到!微臣恭送!」
櫻兒親自提著食盒離開,長孫無忌嚇得齒寒,長孫妹妹也就算了,櫻兒就實在難對付,她常年從軍,前府有的是將軍聽從她的號令。
世民從后拍著長孫無忌的背說道:「怎麼了?」
長孫無忌說道:「趕緊命人帶話給東宮,一起去找王大姑娘!」
世民簡直要被仰翻。他李世民跟東宮那幫子大爺很熟悉嗎?唉,但是放走了王珩簡直是罪不容恕了。
世民喃喃地說道:「本王太難了。東宮那幫大爺們要寫四個字,罪不至死回贈給本王!」
長孫無忌點頭說道:「嗯!是的罪不至死的人,何止是東宮和我們,我們西宮還有一位大爺是罪不至死的!」
世民疑惑地說道:「誰呢?」
長孫無忌微笑道:「康崇!咱們西宮的反臣!」
世民一砸拳頭,眼珠微閃,皺眉說道:「怎麼處置呢?」
長孫無忌在地下轉了一圈,說道:「找房玄齡和杜如晦!一下子要開罪兩位國公爺,我們怎能得罪得起呢?」
世民回到坐位,命旁人暫先離開。只留下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宇文士及和唐儉。世民命長孫無忌坐在上手,反而是其餘諸人略遠一些。世民直截說道:「事情也不算大,大家怎麼處置康崇?」
高士廉微微欠身說道:「他也算是胡人在中原的首領,如果東宮也能赦免,何況是康崇呢?!」
杜如晦與房玄齡欠身交會了一下眼神。
房玄齡說道:「說不得了,雖然康崇是胡人首領,但玄武門之時,他置秦王府幾乎不測,就不算是我們西宮的人了!」
杜如晦抿唇對世民行禮道:「殿下!將康崇交給安興貴,給胡人一個面子!畢竟我們是不能和胡人割裂的!」
世民和長孫無忌相視而望。長孫無忌說道:「那就驅逐出長安!沒有吩咐,不得回京,各位以為如何?」
三人互相對望,又望向世民,世民搖頭說道:「恐怕硬生生會得罪了西宮的倆位國公爺。不知道安興貴大人和安修仁大人會不會如何!據說康崇以前侍奉過安家的大老爺子,被大老爺子收為義子呢。」
高士廉說道:「那就賠個禮?」
房玄齡說道:「安家富有天下,不缺咱們的禮。咱們倒是處處欠他們的人情!」
世民點頭說道:「欠便欠了!命康崇立刻離京,本王不想再看到他!倆位國公爺自然會為康崇謀個好去處。」
長孫無忌不由深深擰眉。如果康崇從世民身邊摔出,就是摔出了中原的整個政治中心,直接被邊緣了,那安興貴和安修仁還會接住康崇這個吃白飯的反臣三弟嗎?世事難料啊。
大牢之中,安元壽拆開康崇手腕上的鐐銬,一把擁住康崇,幾乎要嚎啕大哭。
康崇笑道:「我又不會死,你哭甚麼?」
安元壽哽咽道:「三叔下去怎麼設想?」
康崇和安元壽緊緊擁抱在一起,低聲說道:「不要去找你爹和你二叔,懂嗎?我自己的路自己去走!」
安元壽默不作聲地凝視著康崇,低頭說道:「三叔,咱家在各地都有住所,您想去哪裡,大侄子我差人送你去!或者您去找三嬸祖薇?」
康崇搖頭說道:「這個時候不能找祖薇,不過,希望你還能照顧照顧祖薇的生意,她畢竟不容易。我這樣一來,不知道祖薇的生意會不會冷淡很多。」
安元壽說道:「這個三叔放心好了。我冷眼旁觀多年,三嬸的生意做得太大了,都要蓋住我們胡人的生意了!畢竟三嬸與長孫娘娘的那份子交情,我們胡人是交不來的,說不定有時候還要靠著三嬸呢!」
康崇不住地搓著自己通紅疼痛的手腕,安元壽趕緊從懷中取出一瓶傷葯給康崇敷好。安元壽扶著康崇走出了牢房,又走出了西宮秦王府。
康崇平靜地望著漫天的大雨,低聲說道:「世民在哪裡,他還好嗎?」
安元壽點頭道:「他今天去了東宮呢!」
康崇點頭中輕嘆,說道:「我對不起皇帝陛下。沒有照料好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如果能再拖個幾年,說不定又換個局面。」
安元壽說道:「三叔,帝王家的事情,您非要摻和。世民說得對,您摻和了又能怎樣。皇帝還能給您封個異姓王嗎?」
康崇笑道:「儘儘人事。」
安元壽搖頭說道:「西宮差點被三叔毀了。你知道嗎?要不是世民攔著,還有現在西宮門前那麼平靜嗎?走吧,難道還等他們來送我們?」
康崇對安元壽說道:「秦王是不是有點疏遠你了!」
安元壽笑道:「又不找我拿刀抗槍,我樂得開心!回去滿門子的老婆美女簡直太開心了。三叔,要不大侄子送你倆個?」
康崇簡直要吐出來了,瞎來。
此時,秦瓊出現在康崇的身後,淡淡地說道:「康兄弟,秦王吩咐有東西相送。」
康崇回頭,見秦瓊手中握著一把斷箭,正是玄武門前被康崇砍斷的三十根金箭。秦瓊交在康崇手中,不作一聲地轉身離去。
康崇接過世民的斷箭,忽然悲從中來,眼淚潸然而落。
安元壽點頭說道:「秦王的三十根金箭,每一根都價值不菲。好說能頂上百畝良田,牛羊百頭。竟然被我們一下子砍斷。算了,大侄子回頭賠秦王一些田地和牛羊。」
康崇回頭說道:「秦王不是這個意思。」
安元壽與康崇走了里許,出了城門,才到集市上,就來到了祖薇的不老樓。青舟、玉霧見康崇和安元壽到來,連忙斟來美酒,又不多時準備許多飯菜。
康崇請青舟落座,問道:「祖薇現在在哪裡?」
青舟斟了清水說道:「夫人在洛陽,康爺爺去洛陽找祖薇?」
康崇呷了口酒,說道:「白白去洛陽還費一趟人力和車子的錢。」
安元壽說道:「三叔,有些錢不要去省!」
青舟說道:「京城這裡有一車川蜀的井鹽,兄弟們帶著刀馬一路去洛陽,康大人何不一起押送井鹽去洛陽,大家有個照應。」
康崇和安元壽呷了口美酒,點頭說道:「你們不老樓越來越厲害,連鹽都販了,而且是不可多得的井鹽。」
青舟請康崇和安元壽到里戶落座。青舟告訴了康崇許多切口,又命小丫頭們備足了錢糧和衣服。康崇又去挑選了稱手的弓箭,準備與安元壽道別。
次日,安元壽、青舟護送康崇來到城門口,三人遠遠落在鹽車之後,剛在說話之間。只聽馬蹄聲四起,馬鞭噼啪急甩。三人回身,只見數位大人從馬背上翻身下馬。
康崇忽然淚落,來人正是李靖和李績,二位大人。李靖焦慮地說道:「你又沒有大錯,世民只是一時激怒攻心,你也犯不著慪氣,跟老夫回皇城!都三十歲了,還像個三歲的!」
李靖快六旬了,見過的大風大浪司空見慣,康崇撇了撇嘴,側臉說道:「如果康某人再不出京,秦王快殺過來了!」
李績說道:「康崇!說一句,我和李爺爺一起為你頂著天,幹嘛呢。你出了皇城不算,還要出京城,你打算去哪裡?露宿街頭?」
康崇說道:「我十歲的時候,草原呆不下,去了沙漠。二十歲的時候,沙漠容不下,就來到了中原。現在三十歲了,看開了,愛上哪裡上哪裡,死在哪裡算哪裡!」
李靖怒道:「你瘋了嗎?難道你要回草原?你知道以你的能力如果回到草原,就算回到大漠,那對中原意味著什麼嗎?」
康崇說道:「是的,是的,反正世民也是知道的,我專門對付世民!」
李靖猶疑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不離開我們,不離開中原?」
康崇低聲說道:「沒想好。」
李靖從身邊掏出一枚令節,交給康崇說道:「不管去哪裡,回書說一聲,報個平安。這枚令節出示后,可以在大唐的每個驛站用來傳遞書信,老夫想知道小康兄弟以後的落腳地。」
康崇知道這枚令節出自朝廷,而自己憑著這枚令節就能平安入駐每個驛站,立刻跪倒在地拜謝李靖。
李績又交代了康崇,囑咐他一路小心,千萬不能落單,又低聲說道:「如果秦王府有人對小康兄弟有異心,李績會設法營救。」
康崇點頭而笑,坐上鹽車后的一輛騾車。騾車剛要離開,康崇又跳了下來,近前到李靖面前說道:「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朝廷有什麼征戰,康崇必然回來,招之即來,來之能戰。」諸人點頭,同時說道:「戰之必勝。」
康崇這才與不老樓的鹽車一起離開。
李靖在城門口站了半日,忽聽身後,有人低暗著說道:「符節給他了嗎?」
李靖回身見是世民和長孫無忌,立刻回身躬身說道:「老夫向秦王復命,符節已經給康崇了!」
世民這才望了眼安元壽眼中的驚異,冷冷地說道:「你家康三叔死活要離開京城,也不替我攔住,我都以為他出了大牢會給本王磕三百個頭呢。我都白白等他一天,這倒好,你和你三叔的腦子都被狗啃了,把本王的一句話當成了聖旨!安元壽,你的腦子是不是給狗啃了!」
安元壽用手加額,笑道:「殿下是不是用一支衛隊尾隨我家康三叔?或者現在就去追趕!」
世民哼了一聲,上了飛馬,說道:「你樂意,本王還沒這空呢!」
世民回到宮中,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已經等候,世民聽說太子府的馮立與謝叔方已經在秦王府等候多時,世民點了點頭,延見了倆人,世民不顧別人的想法,絮絮叨叨地羅列了一遍馮立的罪狀,諸人都不免在馮立身旁擦汗,世民到底是要收了他,還是要殺了他?
世民說道:「馮立,你先前出兵與我秦王府交戰,殺了我軍中很多人了,你憑什麼要我免你一死呢?」
馮立淚流滿面地說道:「我只知道侍奉主人,只是希望為他效命,作戰的時候,根本無所顧及。」
世民見馮立哭得那麼悲傷,淡淡地說道:「好了,我不殺你便是了,你可以走了!」
世民府中的諸將都鬆了一口氣,有一種非常不好的苗頭已經開始了,世民非常欣賞東宮的那群大爺!恨屋愛烏,世民到底是什麼怪胃口呢?
馮立這裡便不做多說什麼,轉身意欲離開,世民說道:「我封你為左屯中郎將,封謝叔方這位義士做右衛郎將,為能不能和謝叔方一起去護衛皇帝陛下?」
馮立和謝叔方立刻領命,世民起身慰免了倆人。世民又請他倆位去找東宮的薛萬徹。此時,秦王府薛萬均(薛萬徹的兄弟)站了起來,願意一起去終南山尋找薛萬徹,請薛萬徹放心出山。世民立刻大喜,此三人立刻打馬離開長安城,前往南山找尋薛萬徹不提。
此時,下人已經登記了齊王府李元吉所有的物產交給李世民。李世民沒有多做翻閱,點了點賬目,身前坐著諸位文臣武將。大家臉上都沒過多的驚訝。一切由世民做主。
世民一面翻著賬目,一面喝著人蔘水,一面低聲說道:「太子府的太子洗馬魏徵還病著嗎?」
房玄齡驚得站起來回話說:「大王,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玄武門之時,據說魏徵就病得非常厲害,他對太子建成所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在病榻上說的。所以呢,還是盡量先不用叨擾到魏徵了!何況您也知道的——」他發現世民的面色黑得比驢糞還難看,嚇得房玄齡根本不敢說下去。
世民一拳頭敲擊在案上,說道:「叨擾?!說的好笑,他魏徵怎麼就是個大爺嗎?叨擾?他們太子府就不用幹活了?吃著大唐的皇糧就不用幹活了!吩咐下去,把魏徵現在就給本王抬到秦王府來,他病著就能策劃玄武門奪門之變,現在還是病著,就不能也幫本王參謀了?」諸人無不啞然。真想不通世民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要魏徵前來秦王府效力,居然是如此霸道。尉遲敬德和秦瓊實在忍不住了,尉遲敬德欠身說道:「大王,您要好好送些大禮去請魏徵啊!」
世民指著齊王府李元吉的賬目,忽然翻出一頁來,隨意撕下一頁賬目說道:「尉遲敬德,把這頁紙頭上的所有東西一件不漏的送給魏徵,剩下的東西都給尉遲大哥收下!」
諸人都要直截掩口大笑。世民從小作怪。撕下庫房的賬本一頁做謝禮,萬一上面記載著美女的名字呢?老魏家那麼小的院子哪裡能住得下美女嘛。何況老魏一向不近女色,更是清貧地快養不活自己了。世民古怪之極,向來十分詭異。
深夜,鹽車在城外落車打尖休息。康崇坐在酒棧之中,戶外淅淅瀝瀝地又下起雨來,他不停得喝起酒來,摩挲著李靖給自己的符節,忽然十分納悶,這麼重要的符節他李靖是怎麼得來的?唉——不多想了。康崇哪裡知道這是世民不放心康崇的安危,直截命李靖轉贈,世民本以為康崇不會離開京城,倆人只是賭賭氣,沒想到康崇還是持節離開。
此時,康崇見小店的門口蹲坐著一個小姑娘,個子約摸十多歲,手中提著鳥籠,渾身顫抖。
店小二本來就伺候著康崇一個人飲食,見狀之後,對康崇說道:「大爺,叫花子打擾了大爺的清凈,小的趕緊讓這個叫花子離開小店!」
康崇卻見這個女孩提著的鳥籠很不簡單。對店小二擺了擺手,說道:「她來了多久了!」
店小二說道:「掌柜見姑娘可憐,想給些飲食,沒想到這姑娘凈吃鳥糧,像個瘋子。」
康崇點了點頭,對店小二說道:「趕緊請姑娘來,一起用個飯。」
店小二這才拽著小姑娘來到康崇的眼前。康崇細細地看了看鳥籠,見鳥籠扎了七十二根之多,精細美麗程度,知道眼前的姑娘是個高手。康崇拿來一盞酒杯,說道:「喝水還是喝酒?」
姑娘見康崇眼前的菜色絲毫不動,便說道:「大爺,您喝酒,小女喝水!」
康崇見姑娘開口洒脫爽脆,倆人對飲而干。康崇見此女奇瘦,面色焦黃無比,但是樣貌周正,便說道:「我姓康,姑娘貴姓?」
姑娘點頭說道:「小女姓王。」
倆人對飲第二杯的時候,王姑娘打量著康崇的樣貌,低聲說道:「您會不會、會不會就是秦王府的康大人?」
而康崇微微一低吟,突然說道:「王姑娘!您是太子府的王珩!」
倆人突然對飲第三杯,一個說道:「久仰!」
一個說道:「久慕!」
康崇驀然中十分開心,沒想到玄武門之後的數日起伏后,自己這個西宮秦王府的反臣居然能和太子府建成門下的門人王珪的愛女王珩坐在一起品酒。
王珩對康崇說道:「你被趕出來了?」
康崇點頭說道:「那你呢?」
王珩把遇到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的事情略略一說,康崇笑得都要抽筋了。李世民有得找了,而且能找得發瘋吧。
康崇對王珩說道:「小妹子,這裡離京城不遠,明天好好的回京城!我命不老樓的夥計護送姑娘回京吧!」
王珩搖了搖頭笑道:「回東宮幹嘛?好沒趣!全長安的人都知道我天生不聽我爹的話,我早在東宮太子府待得渾身骨頭疼。聽到的都是子曰詩云。媽呀!康大人,您知道嗎?小女對秦王府神慕已久!天天能打仗,如果能讓我瞧一眼排兵布陣,即使秦王不讓我打仗,那小女也會瞧瞧熱鬧!」
康崇笑道:「秦王有一個阿琪姑娘已經頭痛腦熱,還要多帶一個,幹嘛啊,宮廷大會嗎?」
王珩皺眉說道:「康大人覺得我怕死?」
康崇笑道:「不敢那麼小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