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誤解
神州北方單狐山脈外圍,梁香村。
黃昏時分,暮色四合,幾個老人正在村口的大樹下納涼,突然瞧見村外一個衣衫襤褸,打著赤膊的少年,正扛著一個足有人高的黑閘向村口走來,後面跟著一個身披獸皮的大漢,肩上也扛著一尾厚布,似乎裡面裹著什麼。
「哎,那不是司徒家的小子嗎?後面那個是誰呀,有點面生。」
「後面那個不是咱們村的吧,我活這麼大從來沒見過呀。」
「他們扛的什麼?有人那麼大。」
幾個村老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著,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景風默不作聲地進了村,壯碩漢子也斂了氣息,跟在後面。
「司徒家的小子!」一個手拿蒲扇的老頭喊住了景風,他好像看到少年的背後有數道傷口,還不時滲出鮮血。
「長老,有何指教?」景風淡淡問道。
「你背後傷的頗為嚴重,還有你扛著這個黑匣,像個棺槨似的。」
老人接著問道:「你是不是在山裡出了什麼事?」
景風停住了腳步,沉默不語。
他身後壯碩的漢子將肩頭的厚布放在地上,說道:「大丈夫孑然一身,磨難何其多,受點小傷算什麼。」
他將破布掀開,裡面露出葛宜健已經發黑的屍體,嚇得幾個村老連連後退。
「這屍體身上穿的衣服是村長府里家僕的衣服,你們在山中究竟遭遇了什麼?」
「全身脈絡發黑,想必是中了劇毒!」
幾個頗有見識的村老說道,但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
「還望幾位長老通知祭靈大人和村民們都來村口,我此次確實……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說罷,景風向幾位老者微微躬身,轉身朝村裡走去。
進村后,他一路來到村長府門口,輕輕放下了的冒著寒氣的黑盒。肩上因為長時間接觸冷氣,已經被凍的沒了知覺,甚至有些隱隱作痛。
他猶豫再三,還是叩響了村長府的門。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開了門,正是葛宜健的父親,村長府的管家。
「原來是司徒家的小子,來找許小姐的吧,她與我兒一同進山了。」
景風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慢慢低下了頭,說道:「我是來找村長和許夫人的,還望管家替我告知一下。」
中年人瞥見景風身後放的黑匣,應了一聲,關門去了。
景風從小長大的這座山村接近大山外環。村長雖年事已高,但在村中也算德高望重,而且祭靈實力強大,多來以來並不擔心野獸侵擾。
村長老來得子,年近50才有許清蓮這個女兒,要是知道女兒為了保護自己而危在旦夕,不知道老村長心裡能不能承受的住。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一位婦人隨著管家開了門。
「是景風啊,不知找我何事?」
「許夫人……」景風皺起眉頭,難以啟齒。
許夫人上下打量了景風一番,驚道:「你怎地渾身是傷,我沒記錯的話,你修鍊身軀已經十分強橫了才對。」
「許夫人,我先向您道個歉。
景風慢慢低下頭,「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蓮兒。」
許夫人和老管家對視了一眼,輕輕皺起眉頭,神色都有些緊張。
「我在山中尋找蓮兒和葛宜健時,遭遇了山主和洞主的圍攻。」
許夫人與管家皆倒吸一口涼氣,別說山主,光是洞主,就相當於人類世界肆氣境的強者,尋常人類和修行者都有著雲泥之別,更何況是兇狠強大的妖獸。
「你那身後的黑匣,看著有些不吉利,裡面裝的何物?」許夫人捏著袖腳,指著景風身後問道。
景風看了許夫人一眼,低頭思考再三,還是慢慢打開了黑匣,裡面躺著的少女赫然是許清蓮。因為遭受了劇毒,所以此刻臉色慘白,嘴唇發紫,肚子上還有一個被貫穿的血窟窿,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只有心臟處有一團淡黃色的真氣在遊走。
許夫人見了,登時滿面愁容,再看幾眼,只覺得天旋地轉,腿腳有些站不穩了。
「蓮兒!我的蓮兒啊!」
許夫人跪在地上,仰頭悲痛的哭喊著,她全然不顧什麼儀態禮節,向玄靈冰匣爬去。
「許夫人,這個很冷……」
景風剛想提醒她,許夫人手已經摸了上去,被凍的一哆嗦。
她抬頭用怨恨的目光盯著景風,眼裡還噙著淚。
「都怪你,都是因為你!蓮兒才變成這樣的!」
景風被許夫人怨恨的目光嚇了一跳,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
她掙扎著爬起來,眼角餘光又瞥到躺在冰匣里的許清蓮,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雙目一翻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管家在後面托住了差點倒地的許夫人,眼裡帶著詫異和擔憂。
許夫人在門口這麼一鬧,不少村民都往這邊聚集過來,有些離得近的同樣看到了玄靈冰匣里躺著的許清蓮,三三兩兩的小聲交流起來。
許府管家臉上還帶著驚疑,問道:「景風,我兒和小姐一同進山的,他人呢?」
景風看了看許清蓮,又看了看管家,低頭不做聲。
許府管家見他不說話,面色一怒,將許夫人交給旁邊的丫鬟,向著景風一步步走來。
「在這呢!」
這時,一個身穿獸皮的粗獷漢子從人群中擠了進來,他把手中的一尾厚布攤在地上,裡面露出葛宜健的屍體。
這中年管家見了自己兒子的屍體,只覺得四肢乏力,他踉踉蹌蹌的後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
圍觀的村民一下子炸開了鍋,對著景風和地上的少年少女指指點點起來。
景風嘴巴微張,只覺得自己被嘈雜的吵鬧聲淹沒了,在他的眼中,彷彿所有人都離他越來越遠。
「都吵什麼?」一聲怒喝,打斷了周邊的村民,只見一個頭髮花白,裹著厚厚棉衣的年近花甲之人,在一個丫鬟的攙扶下,從許府中走了出來。
「村長。」
靠近一些的村民都喊了一聲,默默退遠了些。可見村長的威望還是不小的。
村長咳嗽了兩聲,明明是陽春三月,他卻將身上厚厚的棉衣裹的更緊了。
「都散了吧。」村長說了一聲,周圍村民才三三兩兩離去。
他看了看地上葛宜健已經發黑的屍體,還有躺在玄靈冰匣里的許清蓮,不由得握緊了乾枯的雙拳。
「景風,把這黑匣合上吧。」他喚道。
他這會兒瞧見景風身旁的壯漢,問道:「閣下有些面生,還未請教?」
漢子哈哈一笑,「流浪之人,不足掛齒,方才山中正巧碰到景家小子,便同路下了山。」
「來人,把這黑匣抬進許府吧。」
他招呼了一聲,又看了看景風道:「你也一併來,我有些話要問你。」
景風依然不言語,他緊緊的篡著拳頭,跟在家丁後面。壯碩漢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讓他心裡輕鬆了一些。
另一邊,景潔英正在後院搗藥粉,這會兒不見先前打扮,換了一身幹練的灰色布衣,長發也盤在頭頂。
「景老妹,你家公子出事了!」
她聽到有人在前院喊,便放下石臼,用手帕擦了擦手,便去了前院。
一個胖胖的婦人在店門口喊她,這會兒不少看熱鬧的村民都各自回家,這婦人倒是與景潔英有些來往,便來提了一嘴。
「什麼事啊張姐?」
「你家小子闖大禍啦,把村長夫人都氣暈過去了,這會兒正在村長府門口給人家賠罪呢!」
「啊?」
婦人眉飛色舞的說著,聽的景潔英花容失色。
她也顧不上收拾店裡,當下脫了圍裙就往村長家跑。
景潔英趕到的時候,村長府的家丁正抬著玄靈冰匣進了大門,景風低著頭和一個身披獸皮,虎背熊腰的漢子跟在眾人身後。
「風兒!」
景潔英喊了一句,景風聽到一愣,停下了腳步。
倒是一旁的漢子回頭看到景潔英,臉上表情微微吃驚,或許是因為女子的美貌驚為天人。
但他沒有回頭,依然梗著頭往許府裡面走。
「等等,風兒,你先別走!」
景潔英一邊喊著一邊朝這裡跑來。
裡面村長打了個手勢,幾個家丁抬著玄靈冰匣和葛宜健的屍體先行一步,留下村長和神情悲痛的管家站在門口。
「風兒,娘喊你怎麼不答話?」景潔英把景風拉到自己跟前問道。
景潔英本就是纖瘦高挑的美人,景風比自己娘親還高將近一個頭。但這會兒他低著頭,沒敢看自己母親,也不說話,活脫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村長,出什麼事了?」
景潔英注意到景風衣裳破碎,幾乎體無完膚,有些遲疑的問道。
「我家小姐和我兒一起去山中採藥,結果碰上了這個臭小子,再回來時已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管家聲調很高,惡狠狠地盯著景風說道。
景風不言語,倒是旁邊漢子嗤笑出聲,不屑的撇撇嘴。
村長抬手止住了管家,說道:「方才這位閣下告訴我,是景風和小女還有葛宜健在山中採藥時遭到了妖物襲擊,只可惜小女和葛宜健……咳咳……」
村長說著有些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
「是這樣嗎,風兒?」
「是我沒保護好蓮兒。」景風閉上眼睛,聲音有些沙啞。
「這不怪你。」漢子說道。
「風兒……」景潔英有些憐愛的看著景風,手輕撫著少年的臉頰。
「憑什麼我兒和我家小姐出事了,你卻獨活?」許府管家突然叫罵道。
景潔英聞言一愣,頓時瞪大美目怒道:「你說什麼?」
村長再次制止了管家,說道:「景風,你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一遍。」
景風終於抬眼看了看景潔英,壯碩漢子沖他點點頭,他這才慢慢地把經歷的事情說了一遍。
景風說完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眾人圍在一起,皆沉默不語。
村長率先打破了沉默,。
「閣下,這玄靈冰匣能否先借老夫一用,至於銀兩閣下只管開口。」
「無妨,你看著給便是。」
漢子接著說道,「既然都知道事情始末了,這個事也莫要怪景風了。」
景潔英輕輕拍了拍景風的後背,說道:「村長,此事我家風兒也有一定責任,明日我定會到去您府上給您賠禮道歉。」
「風兒,你先回去吧。」
景風看了看景潔英,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就在這時,村長突然瞪著景風說道:「你明知道蓮兒喜歡你,怎能讓她落入危難之境!」
說罷,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景風臉上。
「你!」景潔英沒想到村長突如其來的動作,立刻把景風護在身後,美目怒視著對方。
景風默默承受著,突然跑開了。
「風兒!」景潔英喊了一聲,她回頭生氣的瞪了一眼村長,而後跟在後面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