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落葉聚還散, 寒鴉棲復驚
時光如同白駒過隙，不知不覺給馨兒治毒已經有五年了，小丫頭一天天長大了。
蒼天體恤，終於在第五年製成了能夠解桃伬之毒的織雪千梅，馨兒體內的毒終於可以解了。要解桃伬之毒，需要打通全身穴位，還要施針。只是光是打通全身穴位，痛楚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更何況施針之痛猶如萬蟻鑽心，馨兒才十歲，能不能忍受劇痛挺過去，我心裡沒底。
牽著馨兒的小手進入藥房，我的心從來沒有這麼忐忑不安過。師父知道我不忍親自給馨兒解毒，吩咐我出去等著。
五年了，每天照顧她，寸步不離，眼下留她一個人在藥房，我本以為馨兒會害怕，會哭著喊我留下來陪她。
難道小孩子不都是這樣嗎？娘過身的時候，卓平也是十歲，晚上哭著不願意一個人睡，可是馨兒，看我走出藥房，盡然什麼都沒有……
虧我還照顧了她五年，沒心沒肺的兔崽子，等會有你好受的！
爹和兄弟們都來了，靜靜地守在藥房門外，治毒的過程，師父已經告訴他們了，此刻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
藥房里一絲聲響都沒有，卓平忍不住趴在窗縫偷看，片刻后眼眶紅紅的，看樣子師父已經開始治毒了。
明明是疼的無法忍受，可是馨兒卻小拳頭攥的緊緊的，嘴唇都咬破了，強忍著一聲不吭，真是個倔強的兔崽子，這個時候逞什麼英雄，真的很氣人，對不對？
千景、慎司兩人輪流守在窗縫盯著馨兒療傷，四弟卓平年紀最小，平日里一直陪著馨兒玩耍，此刻蹲在牆根不住地抹眼淚。
「爹，等會師父要用熱水給馨兒療傷，我去看看宇秀水燒好了沒有。」我迫不及待想要要離開這裡透透氣，如果再待下去，下一刻我可能會控制不住衝進藥房去，想狠狠打她屁股的衝動。
「阿歲，爹與你一同去，有些話想要對你說。」爹面色凝重，聲音暗啞。
爹沉默地在前面走著，我跟著後面不知道爹要對我說什麼，等待、沉默、焦急、難耐各種紛亂的情緒好似要把我的心捏在了一起。
爹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對我說：「阿歲，你做的很好，馨兒多虧有你壓制住桃伬之毒，才能等到今日，這幾年辛苦你了。」
這是自我記事以來，爹第一次誇我，平日不拘言笑威武嚴峻的爹，今日眼眶也微微泛紅。
「好在收集到了織雪千梅，馨兒才十歲，年紀小，外人看來，你們之間一直是以兄弟相稱，此番身上桃伬之毒一解，爹也不再強留你照顧她了。」
從爹的話語里，我似乎聽出了些其他的內容，看來爹是要放我走了……
這一刻，不正是我這幾年早也盼晚也盼的時刻，我的心卻沒有想象中般喜悅……
「爹打算以後將馨兒怎麼辦？」難道要讓她一輩子以男子的身份活下去？後面這句話我沒敢問出口。
「馨兒已經十歲了，生活上可以照顧自己，千景、慎司、卓平也會幫爹照顧她。你不用擔心馨兒，跟隨諸葛醫仙繼續學醫去吧。」爹頓了頓，嚴峻的臉露出了罕見的笑容，「此番解毒，你幾個弟弟已經知道馨兒的身份，等馨兒長大以後，喜歡他們中的哪一個，爹就把她許配給誰，你看這樣可好？馨兒總歸要成為我們宇文家的人，無論將來嫁給你們弟兄幾人中任何一人，爹也算是對九泉之下的師弟有個交代。」
聽完爹這一席話，我沒有說話默默走著，目光從遠處的山峰上恍惚地收回來，茫然回顧，心裡一片空白。馨兒會嫁給誰呢？慎司吧……
桃伬之毒一解，馨兒和我已經沒有了牽絆……
突然感覺心像斷了錨鏈的輕舟，在茫茫大海中無依無傍，隨波飄蕩。
一股從未有過的失落之情湧上心間，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機械地提來了熱水，望著藥房門發獃，聽到師父喚我，遊離出體外的三魂七魄放回到身體里。
推開門，我不敢看馨兒，低頭往葯鼎中倒著熱水，水汽氤氳，透過白色的霧氣，我看到三位弟弟奔到了馨兒身邊，慎司將馨兒心疼地攬在了胸前，心好似被自己的手揉碎了。
是我拒絕了爹，不願娶馨兒，為什麼此刻看著慎司抱著馨兒，心裡為什麼會這麼彆扭。
我勸退爹和兄弟們回房休息，自己默默地守著馨兒。這個整天調皮搗蛋的混世魔王，此刻小臉煞白，脈象紊亂，氣若遊絲。
五年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只當自己是在照顧馨兒的大哥，沒有想過有一天心竟然會被這個小丫頭牽絆住。
平日里最喜歡看她的睡顏，也只有馨兒睡著的時候才像個女孩子，柔順的睫毛乖巧的落在粉嫩的臉頰上，小小的身體蜷在角落，伴隨著輕柔地呼吸微微起伏。
別看她睡著可愛，醒來時是個能把我氣死的兔崽子，可是不知不覺中習慣了身邊有個這樣的小人，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寧與平靜。
以前總是盼著能早日治好馨兒身上的毒，眼下雖然解了桃伬之毒，這些年用藥對她身體還是多少有些影響，我還不想離開，也許做完這些事，我就可以放下馨兒……
領著馨兒向師父告別，我要告訴爹，我想留下來替馨兒解除體內的餘毒讓她恢復健康，這樣才是功德圓滿。
這個不爭氣的兔崽子，病剛好老毛病就犯了，爪子痒痒，當著大家的面摸師父的鬍子。
養出這種不成器的東西，將來送到弟弟們手中委實太寒磣了些。今後一定要嚴加管教，不能讓她再這麼為所欲為了。
玉露也來瑞雪山莊了，五年未見，小丫頭已經長成大人了，溫婉，守禮，不知道馨兒什麼時候也能出脫成師妹這樣？
與玉露剛說了兩句話，一轉眼就找不見了馨兒，這個兔崽子，一刻盯不牢，準保溜得無影無蹤。
送走師父，我到馨兒最喜歡躲藏的地方找她，為了躲避讀書、練武，吃藥，整天偷懶耍滑，馨兒沒少給自己找尋藏身之地，不過每次還是落到我手中。
兔崽子不服，屢試屢敗，殊不知，我每日總是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著她，起初是怕她突然毒發，天曉得，什麼時候盡然慢慢的變成了一種習慣。
還未走進她最喜歡藏身的大槐樹，就聽見她與人交談的聲音……
「泡遍天下美男！」稚聲稚氣的一句話，傳到我耳朵里，頭痛欲裂，一股怒火從心底直竄上頭。
兔崽子，胎毛還未褪盡就想著天下美男，色心倒是不小，這些都是誰教給她的？
盡然不知死活對仇家的兒子大言不慚，是不是要把她吊起來，痛打一頓她才會學乖一點？
我倒要看看，天下美男誰會要一個天天被我摟在懷中長大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