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亡國殤 第十七章:護一人
秦軍攻破韓王宮那一刻,韓王室成員已經心灰意冷,韓王安心灰意冷,將所有子嗣和妃子聚集宮中,以死殉國。在次之前,他單獨將這個最喜愛的無霜公主叫到身邊,告訴她韓可以亡,但是韓民必須要有信念,有希望。而韓的所有信念都在無霜公主身上,至於希望,自然是太子倉。所以,他一再叮嚀她,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太子倉,輔佐他滅秦復國。
無霜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自小被嬌生慣養,自然不知道韓王安自知韓命數已盡,自己有愧列祖列宗,可寧願王氏一族集體滅國,也不願王室之人被秦軍蹂躪。唯獨對這個無霜公主,他終究還是下不去狠心。與其說是要用無霜公主給韓民信念,不如說是用韓民給無霜活下去的信念。
當然,這些她肯定不會理解,真的以為這是父王給她的一道旨意,她一定要完成。故而面對秦軍,她奮起抵抗,手刃多名秦軍之後自己也是全身傷痕。聽到韓滅,韓王安帶領子嗣妃子集體殉國的消息后更是急火攻心,說不出話。
正當她萬念俱灰,拒絕秦軍的所有治療,準備一死了之時,卻又在途中遇到了犀水寒,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誰知道,意外出現的以鐵面將軍為首的趙軍將自己和犀水寒劫走。
原本她以為趙軍是念在韓趙聯盟的份兒上解救了自己,但當被他們劫來之後,他們又並不像是友軍的態度對待,故而對這些人身份她心裡劃出了一萬個問號。
此時此刻,本就內心七上八下的她更是被鐵面將軍和這個奇怪的老頭兒更加奇怪。「你們……到底是何人?」
鐵面將軍和賀江子也不理會他,賀江子沉思了片刻,臉上的尷尬之色消失,盯著鐵面試探的問。「你說什麼沒有診治的話?這丫頭明明可以說話了?」
鐵面冷冷一笑。「師父,多年來你我師父聚少離多,弟子對您所教的道法墨家奇術雖然未曾學精,武術也不過是略得一二。不過弟子有天生過耳不忘之術,記得當年師父交給弟子一本醫世奇術。書上曾經記載了這骨針針灸之法,而且對於毫針之說也有圖解。因此師父還專門為弟子口述,說著針灸之術,都是以針刺穴,從而達到診治之效,越是細的針越能精準診治,但是施針之人必須要醫術奇佳,否則若是針中途斷裂的話,被診治之人必然性命不保。是否如此?」
賀江子微微一點頭。「的確如此。」
「至於這刺穴之針。」鐵面繼續說道:「遠古時期乃是以石器磨之,後來以骨為針。但是無論是石是骨,都是易斷裂之物,因而能夠施展此術之人,必然需要幾十年的潛心研習,這才是毫針之術普天下再無人能夠使用的原因。是否?」
賀江子尷尬的瞥了他一眼。「這些都是我教給你的,還用你來反問。」
「那弟子就想斗膽問師父。」鐵面將軍問道:「為何你用的毫針無需拔出體內哪?」
「那個……」賀江子想要狡辯,卻沒有任何借口,支支吾吾無法回答。
「不如就讓弟子替師父來說吧!」鐵面將軍背負雙手一轉身。「師父根本不懂毫針之術,這個無霜之所以能夠開口說話,只不過是你了解其病因,又故意氣它發怒衝擊抑鬱的心結,再用真氣幻化的氣針打入體內,衝破其鬱結,她才會開口說話。弟子說的對不對?」
賀江子一撇嘴。「誰說我不懂的毫針之術。這打開鬱結開口說話,還用得著毫針?不過她的腿如果不用毫針,恐怕這輩子……」
話到一半才意識到不對,匆忙的住口,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地上的無霜一聽到這些,頓感失落。旁邊的鐵面將軍也是略顯驚訝。「師父,她的雙腿果真如此嚴重。」
賀江子皺著眉頭想了想,索性放下手道:「算了算了,躲也躲不過。實話告訴你們吧!這丫頭不能說話是小事,多加調養,即便是我不用氣針沖穴,有個一年半載也會開口說話。反倒是她的左腿,筋脈被損,又不曾及時醫治,如今筋脈自愈,隨傷及不到性命,可是今生恐怕左腿都再也動彈不得,甚至久而久之,傷患會至雙腿,到時候莫說是站立,就是動彈也動彈不得。」
地上坐著的無霜聽到這些心頭頓時一陣,看著自己的雙腿黯然淚下。「若是不能行走,無霜活在這世上還有何用?」
看到她的神態,鐵面將軍也輕嘆了口氣,眼珠一轉。「師父,這麼說,就連你也沒有辦法診治了。」
「我當然有辦法了。只要將她筋脈盡數打斷,然後……」又是話衝出口才反應過來,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我怎麼會醫治。」
鐵面將軍笑了笑。「師父,為了毀掉自己的承諾,都肯承認自己無能了?不過,弟子心中的師父可是無所不能,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弟子幫我診治一人,難道還要反悔?」
「小徒弟,你這是什麼道理?」賀江子繞到鐵面將軍面前,無奈的說道:「要想醫治好她,至少要一年半載,我怎麼可能跟在這裡一年半載。你讓她跟我走,我一向獨來獨往,哪多麻煩。豈不是不但要幫你診治她,還要護著她別被秦軍抓獲,你這如意算盤打的不錯啊!」
「道理並非如此。」鐵面將軍笑道:「之前徒兒肯定師父診一人,救一人。師父既然已經答應診一人,沒有將此人診治好,就是沒有履行承諾。這若是傳出去,師父恐怕……」
「不用求他。」地上的無霜傷悲的說道:「如今無霜已是國破家亡,身負血海深仇卻不能得報,即便是醫治好了這雙腿又有何用?更何況,這位前輩也不見得能醫治此症。」
「什……什麼?你說我治不了?」賀江子不服氣的撲上去,手指無霜。「我管你什麼血海深仇,說我老頭子治不好你,我就偏要治好你。走,馬上跟我走。」
「我不走,與其被秦軍抓住,我不如死在趙軍之手。」無霜冷冷的說完這些,忽然一轉身,頭猛地向旁邊的牆上撞去。
「不要——啊——」
賀江子的動作快的出奇,無霜的頭距離牆壁不足兩尺,可在她頭撞牆之前,賀江子已經擋在她的面前,她的頭重重的撞在他的肚子上,疼的他齜牙咧嘴。
鐵面將軍也匆匆湊過來,緊緊的抓住無霜的雙手。「無霜,你不能死。」
這個聲音的語氣怪異,原本情緒激動的無霜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都安靜下來,緩緩的抬起頭,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鐵面將軍。「你……為什麼這聲音好似在那裡聽過?」
之前她不是顧著生氣,就是處於傷悲之中,並沒有仔細的聽鐵面將軍說話,加之鐵面將軍一時情急,話語溫柔,反倒讓她聽出了中間的擬端。上下打量著他,忽然一轉手,反手抓住了鐵面拉著自己手的右手,用力一拉衣衫,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個一條火龍圖案。
鐵面將軍匆忙的掙開無霜的手,與此同時無霜的臉上也露出了驚喜之色,猛地撲如他的懷中。「是你,就是你,我記得你手臂上的印記。我終於見到你了……」
委屈、悲傷、仇恨,這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都一股腦的湧出,像是離家的孩子終於見到自己的親人一般。
鐵面將軍緩緩的抬起手,想要將她摟在懷中安慰,但最終還是狠下心來一甩手,推開無霜,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門口把守的趙軍。
無霜皺著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門口,思索了一下,也恢復了平靜。
鐵面見她平靜下來,又恢復了之前的語氣。「無霜公主若是想死?難道你不記得國讎家恨?不想報仇?」
「本來想死。」無霜忽然面露喜悅之色。「可如今,我……更想報仇。」
「若想報仇。」鐵面將軍似乎是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猛地一轉身不再看她。「就該養好傷勢,那樣才能輔佐你該輔佐的人為國家,為家人報仇雪恨。」
無霜低頭思索了一陣,轉頭看了看一旁自顧喝酒的賀江子,又望了望門口的趙軍。「好,既然已經見到你,你讓我療傷,我應了便是。只是……」
抬頭望著已經站起身的鐵面將軍的背影,露出了幾分祈求。「你能不能讓我看上你一眼。」
背對著她的鐵面將軍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我……我在戰場被敵軍破了面貌,不看也罷!」
「什麼?」無霜驚慌的說道:「你受了傷,哪……那我更要看上一看,否則,我無心療傷。因為,我的生命里只剩下……只剩下你。」
鐵面將軍緩緩睜開雙眼,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將無霜扶起。「好,我答應你,當你我再見之時,我便在你面前揭開這鐵面。」
無霜失落的低下了頭。「哪你,要去何處?」
鐵面將軍搖了搖頭。「秦伐韓,破壞三國聯盟,下一步的目的必然是趙國。所以,我要趕往趙國都城邯鄲,遊說趙幽廖王主動攻擊,以報血海深仇。」
無霜點點頭。「那你一定要處處小心。」
鐵面將軍應了一聲,一轉頭。「師父,我這便派兩個人帶著她與你同行。」
「不用……」賀江子連連擺手。「帶一個丫頭老頭子都嫌煩,你還要加上兩個小兵,免了。」
「可是她根本不能動彈。」鐵面將軍驚訝道:「難道師父能背負前行。」
「你當師父是你的傭人啊!」賀江子一撇嘴,反手幻化兩道氣針,直挺挺的打入無霜的雙膝之內。伴隨著無霜的一聲尖叫,賀江子一轉身。「只要封住她雙腿的筋脈,跟我前往邴全山冰泉應該無礙。」
鐵面將軍一聽,這才鬆了口氣,扭頭看了看無霜。無霜也戀戀不捨的看著他。
「看什麼看,弄的好像小兩口一般。」賀江子酒葫蘆肩上一搭,轉身出了門。「以後給你找一個湊成一雙,就不會叫無雙了。」
鐵面將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舍的一轉身,不再看無霜。「你也快些走吧!若是秦軍真的派人追上來,事情就麻煩了。」
無霜還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默默的說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說罷!試探性的邁開步子,跟了出去。
直到她出了門,鐵面將軍這才轉過身,看著二人的背影,眼中淚花閃爍。
忽然,一聲脆響傳出,繼而是賀江子的話音傳出。「診一人護一人,始終還是一人,另一人就要你自己診、自己救了。」
隨著話音,已經在院中的賀江子和無霜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