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曹玲死於心碎
15年冬天,醫院病房裡。
「媽,我要離婚。」娟子孱弱的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望著窗外。
曹玲愣在旁邊,閉上眼,心裡生疼。片刻,她睜開眼,冷靜又決絕地說,「事已至此,你以後還要生活的,不是嗎?如果離了婚,誰還會要一個不能生育的……」
「媽,媽……你是怎麼了呀?你還要讓我,和一個殺了我孩子的兇手在一起生活嗎?」娟子撕聲力竭地咆哮著。眼裡是不可思議的憤怒、仇恨。
「娟子,他是孩子的父親。他不是故意的。」
「不對。他就是兇手。」娟子咬著牙冰冷地說。
「媽。你知道嗎?寶寶在我這兒,都五個月了,我們,朝夕相處。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很乖的。每次、我上課的時候,他都安安靜靜的不打擾我。晚上,回到家,我每天都和他說話,他也會踢著他的小胳膊小腿,跟我互動……可是,可是他、他這麼快就沒有了,我失去了,媽,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以後、以後再也不會擁有我的孩子了。」她摟著自己的小腹,泣不成聲地哭訴著。
「你說他是不是有罪?他是不是殺人犯?」娟子一字一句,字字滴血。眼睛里的仇恨如此堅定絕斷。
「清醒一點吧!你也知道你以後不能再……」
「你、就是一個幫凶,殺死我孩子的幫凶……」娟子冷冽的眼神里充滿著失望,她瞪看著曹玲,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
而此時,同一個病房角落裡的趙逸,也震驚住了,他看到了娟子眼裡的冰冷和陌生。
曹玲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為了娟子殫精竭慮一生,傾盡了所有的愛與心血,到頭來,竟然成了女兒眼裡的殺人幫凶,還是殺了自己親外孫的。
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她一頭栽倒在床前。
娟子慌亂了,她癱軟的坐在地上,沒了意識。隱隱約約間,趙逸抱起曹玲直奔急救室……
趙逸站在床前,久久的不說話。而要說的,只怕都是利刃出鞘,而她已是百孔千瘡了。
醫院的診斷記錄里,清清楚楚的寫著,姓名:曹玲年齡:56歲宮頸癌晚期。
娟子獃獃痴痴地坐在床邊,抱著雙膝,她歪著頭,看陽光明媚的散落在窗檯,怎麼就照不到她冰涼的心裡?
娟子出院了,曹玲住院了。
醫院這個地方總是有著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我們的堅強隱忍,我們的脆弱不堪,我們的生和死。
醫院的走廊里,娟子拿著離婚證對曹玲說:「我離婚了,他先提的。」
曹玲雙手掩面嚎啕大哭。看著她哭的撕心裂肺全身都在抖,娟子在想,曹老師、曹校長不是死於癌症,她是死在這一刻了。
婚姻的失敗讓她心灰意冷。
於是,便把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放在了娟子身上,愛她,給她最好的衣食住行,最好的教育,讓她有份最體面的工作,嫁給她為娟子,精心挑選的「最合適人選」,要讓她的人生幸福美滿……就連得知自己癌症晚期,命不久矣時,她也悄悄地收起報告單。
因為娟子正懷著寶寶呢。
曹玲愛娟子,愛的深切愛的沉重愛的不計任何後果。
曹玲愛娟子,也愛面子,她無疑是偏執的。她偏執的從不肯低頭,也從不敢承認,娟子的悲劇婚姻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此刻,她這一輩子,為娟子嘔心瀝血營造的幸福人生,就那麼崩潰坍塌了,一切都是幻影。
她重演著自己的悲劇。
是的,曹玲死於心碎。
那時趙逸在鬧離婚,孩子咳嗽發燒被耽誤了,肺炎。在同一個病房裡,她們就是那個時候再相遇的。趙木子那時還不到一歲,看著都讓人心疼,反正在醫院照顧曹玲,娟子就幫著他照顧了幾天,後來曹玲病重時,趙逸一直幫娟子,直到曹玲下葬。
「曹阿姨,這一生好強,可沒想到,最後要遭受病痛的折磨。」荏苒哀嘆道。
「誰說不是呢,她這一輩子爭強好勝的,她自認為,為我安排了最好的人生路。小時候她為我挑選一切,衣食住行,長大了,我上她為我選的大學,為我選的專業,嫁給她精心為我挑選的丈夫,她認為我的人生從此完美了,可是所嫁非人。」
那人自負、傲慢無禮,婚後不久就原形畢露。稍不如意就對娟子拳打腳踢,事後他又是道歉又是懺悔,無數次娟子想離婚。可是曹玲不信,也不肯,逼迫著她,媽媽離婚,女兒又離婚,多沒面子啊。就這樣湊合著煎熬著,後來娟子懷孕了,以為他會改,直到那一天惡夢來臨。
娟子閉上眼睛,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荏苒靠近她,緊緊的抱住她。「孩子都已經5個多月了,可她命不好,還沒出生,就被他的親生父親殺死了,現在連身體也不完整了,以後再也當不了媽媽了。」
曾經娟子以為往事重提,她不會再為此哭泣,不會再有悲傷,可是,在荏苒面前她從來不需要偽裝。
娟子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在荏苒的懷裡她感受到了無比的寧靜。
「那段日子,我沒有時間悲傷,沒有時間痛苦,只有無盡的害怕和無助。上初中她們離婚時,我也害怕無助,可是都沒有在那一刻那麼孤獨。忘了究竟是怎麼過來的,當一切過後我才發現,趙逸一直站在身邊,如果沒有他,我想我可能堅持不下來,真的。」
「我媽走了幾天,外婆也走了,都是我爸和那個小女人料理的後事。其實那個小女人,對我挺好的,我媽病重期間,她和我爸在背後幫了不少,你知道我媽多強勢啊,到閉眼都不願意看見我爸,不要接受他的任何幫助。」娟子無限感嘆地說。
「荏苒,你說多奇怪啊,我媽活著的時候,她處處管著我監視著我,我就像她手裡的提線木偶一樣,沒有任何自由和選擇。我對她的感情也很複雜,是愛是恨是討厭是無奈,說不上來,可她走了,我才發現我是如此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