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來
李吹笛回來了。他在回來的路上。
天空竟然飄起了大雪。
臨近春節的雪下起來有些恣意。紛紛揚揚,鋪天蓋地。
這樣的雪,若是下一夜,一定會鋪天蓋地掩蓋所有的道路。
所幸官道的兩旁多有樹木。茫茫白雪的天氣,沿著兩旁的枝椏走大抵不會錯。
所幸林蘭樓在自己的莊園之外,沿途十餘里都掛上了紅燈籠。
哪怕燈油枯竭,燈籠也能在雪夜裡搖曳閃亮。
歸來的李吹笛看到燈籠就不會迷路,沿著燈籠他就不會因為看不清道路誤入積雪很深的溝壑。
他料定他今夜一定會回來。
若是晴好的天氣,這個傢伙會早早就找個客棧停下來,住上一夜第二天太陽出來再出發。
可是只要是雨雪天氣,李吹笛是一定要風雨兼程。
他風雨兼程,是因為他怕他風雨的夜裡有人會不眠不休地等他。
不知道是因為他總是在風雨天氣趕路,他才等他。還是因為他怕他等他才在風雨天氣兼程回家。
總之兩個人的行動總是謎一樣一致。外人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管家們不好說什麼,就連秘雲深也不好說什麼。因為說了也沒用。
總之,只要是歸期,只要是風雨大雪天氣,他們兩人就一定會見面。
就一定會有一個人在路上,另一個人也在路上。
一個在趕路,一個在等待。
素顏和濃妝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林蘭樓吃了午飯後就出發了。他完全不顧管家們的勸阻。「先生,李少爺至少要到夜半才能到達,您不必那麼早出發……」
莊園里都在忙著儲備年貨。
先生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素顏和濃妝兩人就開始準備出行。準備今晚出行的器物,準備先生出行的裝束。
她們擔心先生在雪地里等的太久,人會濕透了,凍僵了。
準備好了火盆,將花房的草帘子蓋的嚴嚴實實。準備好了馬車,給先生準備了厚厚的鶴氅。
鶴氅一定是猩紅色的,這樣在天地皆白的路上,才醒目。
將先生的圍巾,先生的長靴備好了,先生的馬也備好了。
當然也給李少爺準備了差不多的行頭。
只是顏色不同。若先生是紅色的,那麼李少爺就一定是黑色的。這是他們這麼多年的習慣。
今晚無論風雪多大,時間多晚,先生一定會在五里開外的月亮亭里等著李少爺。
當然,家中宅子里先生住的東院和李少爺住的西院,早已經燃起了火盆,點起了燈籠。明亮又溫暖。
西院的燈籠是李少爺喜歡的湖藍紗做的燈籠面。
有些清冷的光在雪白的天地間說不出的清絕和縹緲。
如同天宇。
先生和少爺,他們年齡相仿,沒有什麼輩分的差別,只是他們兩人喜歡這樣的稱謂而已。
據說兩人二十年前相遇,江湖給他們的稱呼就是這樣。
林蘭樓喜歡別人稱他先生,李吹笛自幼習慣了別人稱他為李少爺。
素顏和濃妝是駕著馬車出門的。
她們的馬車上放著湯婆子,放著火盆。放著衣物。放著酒和肉,自然還有糕點。
這一等,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許會等到明日,也許只是等到半夜。
多備著點總是不錯。
因為先生總是會在五裡外的月亮亭等李少爺,所以月亮亭不遠處有幾間房舍,由附近的村民照看著。
若是等得太久撐不住,她們可以下了車,去房子里避避風雪。
到了月亮亭的時候,遠遠看到先生坐在馬上,身上落滿了厚厚的雪。像一尊白玉雕像。
亭子里亮著紅紅的燈籠,讓這漫天白雪的夜晚多了幾分神秘和溫暖。
素顏慌忙下了馬車,奔到林蘭樓身邊,嘴裡念叨:「這是要凍僵了吧。」
說著伸手去抖林蘭樓身上的雪,又遞給他一個湯婆子。道:「先生,上車暖暖吧。」
「不必了。」林蘭樓接過湯婆子,默默地坐在馬上,眺望著遠方。
素顏心裡著急,這腳怕是要凍壞了吧。卻也不敢多說。
默默地退了回來。
這風雪的天氣,雪打在臉上像刀割一般。特別是在飛奔的馬上,飛雪打在臉上,更是難耐。
此時先生的心裡惦記著李公子,一定也是萬般滋味吧。
素顏和濃妝相顧無言。
人和馬都靜靜地立在風雪漫天的暗夜裡。
靜的只有簌簌的落雪聲和風吹過山谷的聲音。
月亮亭的位置是三岔口,只要李少爺要歸來,就一定會從這裡經過。
不知道他從哪一條路回來。
所以先生每次就只在這裡等,不敢走遠。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暗夜的空谷中傳來一聲凌厲的清嘯。
林蘭樓的馬突然動了,他飛奔出去,像離弦的箭一般。
這是李吹笛的清嘯。
遠處還沒有傳來馬蹄聲,可是李吹笛知道月亮亭里一定有人在等他。他催動內力,發出這聲清嘯,告訴他,他回來了。
素顏和濃妝大喜,她們跳下車,看著疾馳而去的林蘭樓,身後騰起濃濃的雪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