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有人借刀殺人
凌國中樞的官員們,除了最為敏銳的那幾位以外,似乎沒有人從趙光日益不穩定的朝會時間中想到什麼。
依照慣例,每逢一,五,十,都是小朝會的日子,而每月十五更是要開大朝會,凡是品級夠格的在京官員都要參加。若是各地的地方官有事要奏,除了手握密奏之權的幾位封疆大吏可以直達天聽外,剩下的就要急急忙忙趕大朝會,才有機會當面和趙光說上幾句話。
八月二十五日,秋闈開考的前一天,本來的小朝會取消,負責今秋科舉的燕王趙行和中書令吳權清單獨在御書房向趙光稟報情況。
最重要的是,在他們草擬的三份試題里,趙光要決定最後使用哪一份。
「你向來醉心於學問,借著這個機會倒是可以好好向中書令請教一番。」趙光囑咐著趙行,轉頭看向吳權清:「既然是中書令擬定的考題,那這題目之中的水準,自然毋庸置疑。朕也就不多嘴了,就這套吧。」
科舉舞弊,歷朝有之。夾帶小抄進考場,無論是想出多麼隱蔽的手段,在脫光了掰碎了的查驗下都無所遁形。最有機會的,莫過於買通考官,得到考題。而為了應對這個問題,便定下了考官出三套,皇帝擇其一的規矩。當然,這也不是萬無一失的方法,萬一皇帝看主考官不順眼,臨時換題目也不是不可能。而對於考生來說,因為不知道皇帝會選擇哪一個,就算買通了主考官,也要在短時間內背下三套題的答案,同樣難度不小。
「兒臣近日跟隨中書令大人,著實受益匪淺。有吳大人做朝中砥柱,實乃凌國之幸。」吳家人是趙行請回來的,雖然不至於刻意幫他們抬高身價,可是幫他們說上幾句好話,也是於己於彼都有利的事。
「燕王殿下客氣了。老臣也是在做分內之事。」面對趙行的示好,吳權清卻沒接茬:「陛下既已欽定,老臣便拿去交付印刷了。明早就要開考,還是要抓緊才是。」
「全仗中書令費心了。燕王也一起去吧,遇到事情,你們兩個自己拿主意即可,不必事事都來向朕請示。既然放手交給你們做,朕就會信任你們。」趙光應允。
二人出宮的同時,一個人站在皇宮的便門之外。
明明吳攘那日說已經和皇宮守衛打過招呼,可是自己來了遞上名刺以後,卻被告知等著通傳。
皇宮並不像預想中的那麼冷清,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幾千人的皇宮,每日的吃喝用度都是一個巨大數字,旁的不說,這麼一會兒工夫尚食監已經運了十幾車的菜進去。進進出出的太監宮女看見張不周都有些意外,有大膽的宮女還光明正大地看他。
若不是朝會,皇宮正門一般不會大開。若是趙光點名要哪位官員進宮,也會走偏門。可是張不周既沒有官身,也沒有正事,頂多是趙光的一句口信相傳,只配走便門。
在尷尬地接受了無數目光以後,終於等來了人。
「可是張不周張公子?小的奉命來給您帶路。」一個小黃門跟在侍衛身後而來,
張不周如蒙大赦,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多待:「感謝感謝,咱們快走吧。」
從便門入皇宮自然不能直通趙光的書房,小黃門領著張不周轉來轉去,不知道穿過多少道門,過了多少個院子,直到路邊的人越來越少,終於停下:「張公子,小的得先去請示一下,您且在此稍候。」
張不周抱拳行禮:「但去無妨。」
小黃門走後,張不周打量著眼前的院子,不禁腹誹,這安排也太不合理了,平日里趙光召見大臣,都讓人這麼乾等著嗎?怎麼著也應該安排個屋子,像會客室一樣有茶水有點心才對。
院子里很空曠,房屋也和一路走來看到的差不多,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與院門相對的是開在兩側的拱門,張不周踱步查看,那拱門上題著華清宮三字。
華清二字用途頗廣,隨處可見,但最出名的,莫過於前世的華清池,因為四大美人之一的楊貴妃而廣為人知。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也是這樣。
正猜測著,突然聽到一陣女子的笑聲從門內傳來,張不周連忙退後,疑惑不已。這塊兒離趙光的書房如此之近,怎麼會有女子如此大膽,嬉笑喧嘩?
小黃門走了許久仍未見回來,張不周疑心更甚,聽著那說笑聲越來越近,總覺得有些不妥,便想著退出院子去,剛一轉身,便聽見一聲刺耳的女子尖叫。
「你是何人?膽敢闖入宮中禁地,快來人吶!」
禁地?張不周頓覺不妙,好像掉入了某個陷阱。見那宮女還在喊個不停,張不周一記手刀將其打暈。剛想逃出院子,只見外面的路上,兩支羽林衛已經包夾而來,慌忙退回院中。
逃不出去,退回來也一樣是絕路。這院子里空曠如草原,毫無遮擋,就算想上屋頂都沒個攀援。情急之下,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
張不周穿過拱門,跑進華清宮內,只見一片水霧繚繞,幾間宮閣掩映其中。
我靠。
張不周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兩個世界的人在華清這兩個字的使用上,竟然出奇地有默契。眼前這地,赫然是宮中泡澡的地方,難怪那宮女口稱禁地。想起之前聽到的聲音,這裡頭肯定是女眷。
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拱門之外的院子里,羽林衛已經循聲而至,張不周顧不上再多考慮,總不能讓人抓現行,那可就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粗略觀察一番,院內有幾個宮女在走動,借著霧氣和亭閣的遮擋,還沒人發現她。可這也不是辦法,等羽林衛過來盤查時,自己依然是無處可躲。別無他法之下,張不周選定一間開著門的屋子,閃身鑽了進去。
屋裡的陳設簡單,卻很是華美。四面屏風圍著一塊方池,熱氣騰騰,池水裡是看不清品種的花瓣,香氣與水汽一起,瀰漫全屋。
還沒等他緩口氣,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走近,與之相伴的是一個聽起來有些熟悉的女聲:「子姜這丫頭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是叫她去母妃那裡取些香精來,怎的耽擱這麼久。」
屋子的門被推開,那女子進屋后道:「暮雲,你且去尋她,要快一些。若是再耽擱,怕是水都要涼了。」
名叫暮雲的宮女應下離開后,說話的女子移開一扇屏風,未著寸縷地走進水池中,她雖然年紀不大,但身材勻稱,又氣質高貴,若是有人有幸見到這世間絕美之景,怕是百死也無悔了。
可張不周不想死。
屏風並未鏤空,那人推門的瞬間,他就已經藏身到了相對的屏風後面。如今正背靠著屏風,滿頭大汗。那女子聲音難怪如此耳熟,前幾日才剛剛聽過。
那赫然是長青公主的聲音。
張不周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孽緣了,幾日前見面,趙長青落水,他在岸邊,今日情景如出一轍,唯一的區別就是她今天沒喊救命。
不過一會兒就不一定了。
張不周不知道的是,屏風的另一邊,趙長青也在回想那日的場景。
從小到大,除了趙光和兩位兄長,趙長青還沒有被別的男子觸碰過,一想到那日被張不周從水中環抱上岸,趙長青就羞紅了臉。
兩個人沉浸在各自心思中時,小屋的門被敲響:「公主殿下!出事了!」
「亂喊什麼,誰出事了?」趙長青不滿道。
「外頭的院子里來了好多羽林衛,說是來了刺客,子姜被人打暈了。這會兒羽林衛正鬧著要進來查人。」名叫暮雲的宮女在門外焦急道:「幾位妃子和院里的宮女都亂了陣腳,不知如何是好。」
趙長青一巴掌拍在水上,濺起水花:「放肆,羽林衛是瘋了嗎?連華清宮都敢闖,不知道這裡是後宮禁地嗎?」
「所以羽林衛才會要奴婢回來向您請示,要是真的有刺客混了進來,那公主殿下您和幾位貴人可就危險了。」
趙長青為之一凝,暮雲說的話不無道理。封王大典那日,前殿看似鬧得凶,其實沒死多少人。反倒是女眷眾多的後院,在措手不及之下,被熹貴妃李煊身邊的紅柳為首的宮女,殺了個血流成河。要不是宮女們忠心護著主子,後宮之中的院子,怕是要空上一半。如此慘烈的情況,將那些如同金絲雀一般的妃子們嚇得魂兒都要飛了,這麼多天過去了,還沒徹底鎮定下來,這會兒聽說有刺客,亂成一團是自然的。自己明白道理,她們卻有可能拿混賬主意。
「讓各宮裡的都鎮定,不要亂了手腳,宮女們趕緊給主子穿好衣服,等大家都收拾好,再讓羽林衛進來。」趙長青無奈地做出這個決定。
暮雲應下,跑去各個暖閣里通知消息。
張不周聽得心急,若真按照趙長青安排的這樣,他可就插翅難逃了。聽著趙長青已經起身穿好了衣服,張不周別無他法,從屏風后繞出來。
「公主殿下,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