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蘿蔔燒肉

白臉算是個苦瓜。

他還沒把娘的臉認清的時候，他娘就暗從了別人，然後遠走高飛了。他覺得對娘也沒有什麼感情，意識上就是覺得娘應該是個女人，跟他父親媾和之時懷上了他，然後生產，證明他娘具有女人官能的正常性，僅此而已。

白臉記得較多的是他的父親，他說他的父親是深圳的建設者，他的父親每次回家都說，今年建了什麼大廈，修了怎樣的公路，移走了哪個小丘，填平了哪裡的溝窪……

父親的自豪激起了白臉對深圳的嚮往，好像深圳是父親的家，也是白臉自己的家。

每當白臉的父親離開家，到深圳的建設工地上揮汗如雨的時候，小小的白臉思考最多的，也就是很多留守孩童在考慮的問題：「爸爸，去哪兒了？」

就在白臉一遍一遍思考「爸爸去哪兒的」問題時，他的爸爸選擇去了天堂。

據說是工場發生漏電，他爸爸被電死了。

……

此時的白臉局促在深圳的看守所里，或許白臉的父親也參與了這所看守所的建造，為深圳法制秩序的建立付出了汗馬功勞，但現在，這樣的追究即便真實可能也毫無意義了。

此時的白臉不擔心出不去，而是擔心出去。

因為他飢不擇食搶奪的那個手機市場價值是70元，本身就是那個被搶奪的小姑娘花70元從二手市場買來的，並且保留著珍貴的發票。

而且，有很多人證明白臉在飢餓的狀態下做了最後的堅持，他在橋洞下乞討的事實被曾經遭遇乞討而無情拒絕的人證實。

有一個在橋洞下與白臉共同乞討的駝背人也作了證人。

並且解剖了很多關於白臉乞討無數次遭受拒絕的原因，最後歸納為：「白臉要乞討成功，或者成為比較專業的乞丐的話，至少要自斷一腿或者一臂。」

做乞丐也要忍常人不能忍，先苦后甜。而初出茅廬的白臉根本意會不到乞丐行業的真諦，竟然以為乞丐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不費事力的職業。

白臉說：「我現在身無分文，萬一放我出去，就慘了！」

我說：「是怕沒飯吃嗎？」

白臉說：「沒想到這裡的伙食這麼好，不但有香噴噴的米飯，還有蘿蔔燒肉，白菜燉雞……」

我說：「看守所的伙食確實不錯，比想象得要好，比傳說中的要好。「

白臉說：「要是沒飯吃的時候，能申請來這裡就好了。」

我說：「那大家都不想工作了，也不想找工作了。」

白臉說：」你能找到工作，我可找不到工作，我沒文憑，小學文化。「

我說：「有些工作也不需要學歷，學個技術就行。」

白臉說：「能學什麼技術呢？」

我說：「比如學開叉車，或者學燒電焊。」

白臉說：「這些工作賺錢嗎？」

我說：「這些也是技術工，總比流浪、乞討強吧！」

白臉說：「那也要付了錢，人家才讓學！」

我說：「真想學，總歸有辦法！」

白臉說：「沒有辦法的時候就是沒有辦法！」

我說：「如果是想學技術會有很多人幫你，你乞討人家幫你一天好，還是兩天好呢？」

白臉說：「那我出去好呢？還是不出去好呢？」

我說：」這個我也不知道，這個要問警察……「

沒等我說完，一直不發言的安徽老人插話道：」不要以為你搶奪了人家70元的二手機就能夠出去，只要是搶奪，哪怕搶奪沒有成功，都夠你吃一壺的！「

」反正不出去也挺好，天天睡了吃，吃了睡！「白臉又拿出一副乞丐相。

「是的，你現在有這個權利了，說不定這座看守所你爸爸當年也參與建設了，你有權利享用！」

安徽老人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給逗樂了。

他天真無邪地笑起來。

我也是噗哧噗哧地笑出聲來，可是我還是不忘補充：

」好了，那可以天天吃蘿蔔燒肉，白菜燉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