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與桃花乾杯
更新時間:2012-07-30
生鐵佛崔道成乃是小肚雞腸之人,經此奇恥大辱,哪裡能咽得下心頭的那口惡氣?他勉強將息了兩日,覺得體力已經復原,就對李保正說道:「李保正,青石寶塔被晁蓋強行奪取,那廝出盡了風頭,你我卻失盡了臉面,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李保正搖了搖頭,苦笑道:「不罷手又能怎樣?晁蓋那廝神力驚人,不是師父所能匹敵的。」
「神力驚人如何?萬夫不當之勇又如何?俗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要李保正傾力相助,貧僧保管讓那晁蓋魂歸九幽之地。」崔道成一雙三角眼泛出駭人的凶光,讓人不寒而慄。
李保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顆心也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師父,你讓我做什麼?我醜話說在前,殺人放火之事我可做不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李保正放心,殺人放火乃是貧僧這等粗人乾的活兒,輪也輪不到您老人家。」崔道成微微一笑道:「勞煩李保正給貧僧準備小船一隻,艄公一名,美酒六壇,今夜,貧僧要約晁蓋泛舟這桃花溪上,把酒賞月。」
李保正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自然是滿口答應。反正他是什麼事都由著崔道成去做,惹出禍來也正好推到他的身上,自己擔不了多大的干係。
午時,晁蓋正在廳上用餐,忽有莊客來報,說是西溪村有人下書來了。晁蓋喚將進來,卻是前幾日與他他搭過話的李四。晁蓋一邊接過書信,一邊叫莊客安排吃食招待。
晁蓋把信抖開了,只見上面寫道:
小僧久聞晁保正大名,只是無緣一見。前日一會雖有不快,但目睹晁保正托塔之壯舉,驚為天人,心甚往之。今日正是十五,是夜必定月白風清,小僧將泛舟於桃花溪上,備有美酒數壇,靜候晁兄前來,把酒賞月,當是人生一大快事。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還望晁兄不計前嫌,讓小僧一償所願。小僧道成拜上。
「沒想到這個生鐵佛崔道成還是個妙人,知錯能改,倒也算得上是一條好漢。我若是不去,倒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小肚雞腸,不能容人了。」晁蓋主意打定,便坐在案前,揮筆寫下了回書:「良辰美景佳人,晁某若是不去,豈不是大煞風景?」封好了,交給酒足飯飽的李四帶回去復命。
天公倒還作美,是夜果然月白風清,晁蓋換了一襲新衣,也不帶從人,披著月色清輝,剛走出門來,卻被一人攔住去路:「哥哥,莫非你真的要去桃花溪赴約?小心中了崔道成那廝的詭計?」
晁蓋看那人時,只見他似秀才打扮,生的眉清目秀,面白須長,羽扇綸巾,卻是東西村裡的教書先生,自己的至交好友吳用,表字學究,道號加亮先生,因為足智多謀,江湖上都稱他做智多星。
「學究賢弟,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晁蓋點頭道:「前日我強行奪塔,也有不是之處,正要設法彌補,這個崔道成恰巧來約我,豈能不去?」
吳用羽扇輕搖道:「哥哥打算如何彌補?」
晁蓋正色道:「立塔驅鬼之說雖是子虛烏有,但兩村之人十有**都信其說,我若把青石寶塔長期立在東溪村,未免有恃強凌弱之嫌。因此,愚兄打算在桃花橋正中央的橋墩一側建一處塔台,再將青石寶塔置於其上,如此便解了兩村鄉親之心結也。」
「哥哥胸襟如此寬廣,真乃東、西兩村之福也!」吳用稱讚了晁蓋一句,話鋒突地一轉道:「可是,哥哥可知那崔道成和李保正是何想法?萬一他們心存歹念,張網以待,哥哥豈不是自己送上門去?」
「怕他何來?」晁蓋大笑道:「他們能奈我何?李保正乃首鼠兩端之輩,所倚仗者不過是生鐵佛崔道成那廝。姓崔的在岸上不是愚兄對手,到了水面上更是自取其辱。愚兄雖然只是略知水性,但總好過他那隻旱鴨子吧!難道你還擔心他在酒里下蒙汗藥不成?再者說來,愚兄已經答應赴約,豈能言而無信?學究賢弟,還是請回吧!」晁蓋說著,沖著吳用一抱拳,大踏步走了。
智多星吳用望著晁蓋的背影,終究是放不下心來。他尋思片刻,喚了三二十個莊客,悄悄尾隨晁蓋而去。
吳用的小動作當然瞞不過晁蓋,他搖了搖頭,輕笑道:「這個吳學究,未免太過小心了。」也不理他,徑直走向了停靠在桃花溪東岸的那葉輕舟。
生鐵佛崔道成早已迎出艙來,納頭便拜:「君子不念舊惡,晁兄能來,小僧感激涕零。」
晁蓋急忙攙起:「崔師父何必如此?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如今幡然悔悟,晁某甚是欣慰。」
兩人攜手進了船艙,令艄公搖櫓,泛舟溪上。其時,月已至中天,皎潔月色映著溪水,波光粼粼,宛如神話仙境一般。晁蓋與崔道成談的投機,不由仰天一聲長嘯:「晁某今夜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溪邊的吳用聽得晁蓋嘯聲,本來緊縮的眉頭不僅沒有舒展半分,反而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他讓幾個精通水性的莊客在岸邊緊跟輕舟,如果事情有變,也好入水營救。
輕舟之上,生鐵佛崔道成開懷大笑道:「良辰美景佳人,豈能少了好酒?」說著,抓起一罈子酒向晁蓋擲去。
「崔兄弟之言,正合我意!」晁蓋抬手接住,一掌拍開泥封,只覺香氣撲鼻,不由大叫道:「好酒!好酒!也只有此等的好酒才配得上你我兄弟的情分!」話音聲中,他已將酒罈舉過頭頂,手指轉動之間,已是頭下底上,只見一股酒泉飛流而下,被他用嘴巴接住,大灌了一氣。
生鐵佛崔道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失聲道:「晁兄,難道你不怕酒中下有蒙汗藥嗎?」
「哈哈,蒙汗藥?」晁蓋抹了一把嘴角的酒花,朗聲笑道:「若是前日的生鐵佛,那蒙汗藥倒也下的;只是今夜之崔道成,是萬萬不會加害兄弟的!」
崔道成心神一盪,又道:「若是那崔道成今夜果真在酒里下了蒙汗藥呢?」
晁蓋的臉色依然不變:「若真是那樣,怨不得別人,只怪晁某有眼無珠,識不得人,自把這雙眼睛摳了。」
崔道成只覺得心頭一陣感動,他行走江湖多年,酒肉朋友倒也不少,但誰肯與他這般推心置腹?怎麼辦?改弦易轍,與晁蓋結為真正的兄弟?那他崔道成如何向李保正交待?況且,他生鐵佛做事向來有始有終,豈能為了區區一個晁蓋便改了習慣?無論如何,青石寶塔都不能放在桃花溪東岸,否則,他生鐵佛崔道成哪有臉再在江湖上行走?
「崔兄弟,想什麼呢?喝酒呀!」晁蓋一語驚醒了正在胡思亂想的崔道成:「對,喝酒!喝酒!」他也拍開了一壇酒,與晁蓋碰壇共飲。兩人都是海量,不一會兒,便已喝光了兩罈子酒。
這時,輕舟已經靠近了桃花潭。桃花潭是桃花溪中一個特別的所在,三面桃樹叢生,每年春天落到水裡的桃花都聚集在此,密密麻麻的,幾乎遮住了整個水面。崔道成與晁蓋在船頭並肩而立,他一指那早已失去往日顏色的桃花道:「晁兄,這些桃花當初何等艷麗?沒想到今日卻變成了這般模樣?你我兄弟除了感慨歲月如刀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怎麼不能做?請桃花喝酒呀!」晁蓋說著,一掌拍開一罈子美酒,倒進了溪水之中。
「對對對,請桃花喝酒,與桃花乾杯,沒想到晁兄也是這般雅趣之人!」崔道成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過,也拍開了一罈子美酒,傾入了那些**的桃花上。
桃花經酒浪一衝,一股接著一股的腐臭之氣從水底泛起,湧入了晁蓋的口鼻之中。晁蓋正欲喚崔道成進船艙痛飲,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站立不住,一頭栽入了桃花溪中。
「晁兄,你怎麼了?」崔道成心中大喜,但還是做出去拉的樣子,卻哪裡拉的住?果然如他所願,只是扯下了晁蓋的一片衣袖。
「快來人吶,晁保正落水了!」正在溪邊等候的吳用聽到喊聲,大驚失色,急忙帶著莊客去救,待救起時,方才還龍精虎猛的漢子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桃花岸,曉風,殘月。
智多星吳用強忍著內心的悲痛,蹲在桃花溪畔,仔細檢查了晁蓋的遺體,最終得出了結論:晁蓋是中毒之後,溺水而死。只不過晁蓋所中之毒乃是桃花在水中腐爛之後,再經酒氣一催,所產生的毒氣。
吳用雖然對生鐵佛崔道成有所懷疑,但一來沒有證據,報官也不能奈何得了人家;二來又難敵崔道成,私自械鬥只能是自取其辱。便只好暫將報仇之心埋在心底,先把晁蓋的後事料理之後,再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