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說
何為難言?
難言便是無法說與他人。
這便意味著,難言的背後,往往存在一些自己的問題。
我家在白馬城的東三巷裡,那條街上,住的都是平常人物,做一些平常的活計。
我家鄰居,住著一個紡工,名叫胡二。
胡二家裡很窮,一如大多數人的那般窮。
但胡二窮的不一般,因為胡二有個愛好。
大多數的窮人,是沒有愛好的。
而胡二不僅僅是有,而且他的愛好很特殊。
他的這個愛好,竟然是生孩子。
有人說了,生孩子也能叫愛好么?
再說了,這愛好一個人也完不成啊。
我想摸摸「有人」的大腦袋,他簡直太可愛了。
因為這個「有人」說的很是在理。
他的話雖然和這個話題沒什麼關係,但卻是點出了一個很有必要讓很多人知道的道理。
那就是所謂的愛好,最好不要麻煩別人,只有不麻煩別人的愛好,才是好的愛好。
當然,胡二這傢伙顯然是不知道。
而且他這愛好也確實沒辦法,他必須得讓老婆配合。
胡二的老婆街上人都叫慶嫂,生年來處不詳,但為人豪爽的緊。
她初嫁的時候,我和他還不熟,便隨著周遭鄰居,也跟著喊了一句慶嫂。
結果慶嫂罵了我一句老不正經。
可正經不正經的,日後我和慶嫂以及胡二的關係,卻都還算是不錯的。
可這樣持續了許久的良好關係,竟是死在了上一個雪天。
因為胡二的愛好,慶嫂生了七個娃娃。
冬天天冷,孩子大大小小亂亂糟糟,難免有照顧不來的時候。
那天夜裡,六娃凍著了,生熱,小臉通紅,像是偷抹了二斤腮紅。
胡二趕工沒回來,慶嫂一人照顧不過來,便在牆頭上喊了喊我。
我當時正在熬夜趕稿子。
你們可能不知道,學宮裡催稿子可比街上的印刷行很得多,到期不交稿子他是真的敢狠扣錢,所以聽見有事兒,我心裡便是一咯噔。
但孩子自然是大於金錢的,哪怕這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
我帶著孩子連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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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堂,給孩子熬藥的功夫,大夫跟我閑聊,問我說這是我家老幾。
我自然是不敢輕易引起緋聞的,畢竟怎麼也是一方文豪。
於是不敢瞎說。
「這是胡二家的老六。」
大夫同為鄰里,聽到這話很是詫異。
「胡二甲竟然都生六胎了?」
看著大夫那吃驚的模樣,我終是沒敢告訴他胡二家已經有老七的事情,生怕他沒給孩子治好病自己先激動的撅過去。
可世事無常,即便我如此謹慎,可在醒來的第二天,我得到的仍然不是胡二的謝禮而是一封胡二以怒容送來的信。
當時接過信的時候我想了很多。
一是這信封我該不該接。
說實話也好,自己厚顏無恥一些也罷,我舒鴻來,終究也算是一代大家。
平日里書信來往的,多數是四方文豪墨家,最不濟的,你也得是個熟讀經史,言之有物的文化業餘愛好者才行。
這並非是讀書人自傲,而是這個圈子裡的規矩便是如此。
我雖然討厭這規矩,可一人之力終是薄弱。
若是接了這樣的書信,很容易被人誤解,到時候,自己會多一些難言之事。
二來,胡二識字不多,這樣的人寫出的文章,想來是難以通暢的。
作為文人,看這樣的文章,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像是大城酒樓里的大廚要去品嘗叫花子碗里的餿飯一樣。
但念及鄰里的感情,我終究還是接了下來。
打開信來,果然如我所料。
裡面的字我雖然都識得,可因為使用的方式過於新穎,解讀起來著實費力。
但好在我還算是一代文豪,最終還是提取了主要內容。
胡二說我,愛管閑事,沒事找事,老不正經。
因為我將胡二難言之事輕鬆的告訴了別人。
而胡二這難言的事情,竟是其七胎生了七個女兒的事情。
當時我很不解。
胡二啊胡二,這有何難言的,我不僅能隨便說,我甚至可以寫成文章去說。
當然,我並沒有去將這些話告訴胡二。
因為胡二作為紡工,比力氣是著實勝於我的,而我雖然是大文豪,可和普通老頭子沒什麼區別,一樣的不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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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胡扯的這些,便是胡二的難言。
尋常人看了似乎不理解,畢竟生了七個女娃娃實在想不到哪裡有不好說的。
可胡二確實是實實在在的難言了。
當然,有難言的不僅僅是胡二。
我同樣有難言。
這話頭一起,我想「有人」那個懂事的傢伙估計又有話了。
「你堂堂一代文豪,筆杆子想寫誰就寫誰,你有什麼難言的?」
「你堂堂一代文豪,自是以文筆出挑,別人難言的話到你那裡還不好說么?」
「你堂堂一代文豪,便有些毛病,隨便說了出來誰還能以此推到你不成?」
感謝「有人」的稱讚,作為堂堂一代文豪的我,確實比多數人難言的事情要少。
但少和沒有,是有很大區別的。
你吃一條魚,卡一根刺很沒卡刺兒是有很大區別的,因為你卡了就要去醫堂,而沒卡就可以多吃一點。
但卡一根刺而卡是跟刺兒卻是沒多少區別的,你都是需要去醫堂的。
這難言,便是心頭刺。
有了便是有了,不輪多少,都是一樣的不痛快。
說完這些,「有人」便又要問了。
「那你的難言到底是什麼呢?」
聽到問題,老頭子著實想給他幾拳。
「都說了是『難言』,我怎麼會說?」
「你若不問,這『難言』便無需說,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為什麼非生事端!」
有人迷糊了。
為什麼不讓別人問呢?
因為難言啊。
難言,確實意味著人背後可能有問題。
但人活世間,誰還沒有一些心念不通達的時候?
可就有人容不得別人犯錯,容不得別人安靜的自己犯錯。
凡事都想要問一個到底,要幫別人辯一辯是非,改一改錯漏。
閑的!
難言之事的難言,不在事主,而在好事之徒。
難言之事,不好說,更不必說。
但難言之事,若是非說不可,但也好說的很。
「關你屁事!」
四個大字,能解決所有難言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