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尚早
「我想我大抵是病了。」
王早早的聲音很是虛弱，像是病入膏肓的垂垂老者發出來的。
而這樣的話語，並沒有引來同情和慰問。
坐在圓石磨另一邊的老張，只回了一聲寡淡的笑。
王早早很不滿意這個答案，扶著石磨拉著凳子轉了一圈，坐到了老張身邊，而後再次強調了一句。
「老張，我想我真的是病了。」
老張伸手敲掉了王早早說話間伸到他碗里的筷子，而後半側身護住了碗里的餃子，終是稱王早早的心意多恢復了幾句。
「你確實有病，不過這病沒法救，你呀，是心病犯了。」
見老張說中自己的心思，王早早咯嘍一聲就哭了起來。
哭的是那樣的用力，是那樣的有力氣，和之前氣若遊絲的傢伙，完全是兩回事。
「你說說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喲......」
「這八輩子遇不見的事兒怎麼就偏偏讓我遇見了呢？」
「這老天爺......」
王早早剛要罵老天爺幾句，卻是突的被老張給攔住了。
老張拉住王早早之後，卻是沒說話，而是先雙手合十沖著天空拜了拜，而後這才氣哄哄的沖著王早早罵了起來。
「你個狗東西，老天爺你也敢罵，真是個信球（方言，傻瓜的意思）。」
「想罵你滾一邊罵去，省的老天爺劈死你個龜孫里時候劈住我。」
「你有啥好哭里，你是活該，你就是自己作里。」
王早早聽了老張的罵，卻是一點也不生氣，他依舊是一門心思的為自己鳴不平。
「這事兒能怨我么？」
「鬼知道那鱉孫東西能一下子變成這樣兒啊。」
「他奶奶里，誰知道徐毅那龜孫，老母親飛到那樹枝兒上，直接便鳳凰了。」
「這事兒擱你身上，你能比我好？」
老張卻是不跟王早早抬杠。
「我比你能不比能的，好歹現在我不用糟心。」
「你呀，有空兒還是想想明個兒咋過吧。」
王早早氣的將碗丟在了石磨，指著空蕩蕩的村口罵了起來。
「這兔孫時候了，我還想個球啊。」
「弄啥都晚了！」
「明兒個那王八蛋一回來，群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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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笑話我。」
「到時候我是沒臉擱這活了，乾脆明兒個一頭撞死妥了。」
見王早早說的光棍（豪邁），老張卻是撇了撇嘴。
「你這號無賴，要是有這氣性，趕明死了，村老得給你定個忠勇。（部分地區習俗，人死之後，會有村中德高望重者對死者生平進行評述和定詞，即『蓋棺定論』，大約像是給皇帝定謚號一般。）」
王早早卻不以為忤，跟著嚷嚷了起來。
「老張你看著，明兒個你看著，我非一頭撞死到這石磨上。」
然而王早早說完，老張卻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這一下子，王早早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他開始了賭咒。
「老張你別不信，我跟你說，明兒我要不撞死這兒，我跟你姓！」
說完之後，王早早罵咧咧的回去了。
一進家門，卻正是看到了喜笑顏開的王二妞。
看著那滿臉笑容的王二妞，王早早又是一陣氣上頭。
一把扭住王二妞的胳膊就打了起來。
「嫩爹我明兒個都死了，你個兔孫還擱這兒笑！我打死你個龜孫！」
王二妞雖然已經十八九歲，但論力氣卻還是比不上在壯年巔峰末尾的王早早，被鉗住之後，王二妞便也只有嘴巴能動彈。
「爹，你弄啥里！」
王早早卻是不管不顧的打。
「我打死你個兔孫閨女，我讓你笑！」
王早早手下不留情，王二妞漸漸地便也有些忍不住了，反抗的愈發強烈了。
而王早早見王二妞反抗起來，心裡的火越燒越旺......
第二天，村子口聚集了不少人。
人頭攢動，喧囂不止。
「徐毅那小子可真爭氣啊，沒人管沒人養，吃百家飯拉扯大，如今竟是成了人物了。」
「可不是么？不僅有能力，而且性子好，知道報恩呢。」
「是啊，聽去城裡談事的人說，徐毅那小子在城裡請的廚師隊，準備擺上三天流水席呢。」
「嘖嘖。」
然而談著談著，這話題卻是漸漸歪了起來。
「這麼好的苗子，可是有人還不樂意呢。」
好事的人聞言便瞅向了縮在一邊角落的王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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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王早早，似乎比昨天還虛弱，他的眼裡是紅腫的，似乎也忘記了洗臉，臉上總有些說不上來的腌臢。
若是換在旁的時候，村裡人若是這般背後說王早早歪話，以王早早的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定然是不會輕易放過這些說閑話的。
但王早早這樣子，眾人卻也能理解。
「你看他那一臉的衰樣兒，昨兒黑估計就沒睡。」
「我要是他我也睡不著。」
「可不是啊，這麼好一個姑爺，自己給放走了。」
「不過也不一定，那徐毅看樣子是個長情的人，說不定心裡頭還是有二妞嘞。」
「那王八蛋能塌下臉去應這事兒么？」
「那誰知道嗯？」
「嗯，來人了！」
村口漸漸出現了一個長隊，領隊的人模樣俊俏，騎著高頭大馬，身後簇擁著一眾形形色色的人物。
等到不遠處，看到村口迎接的鄉親之後，徐毅忙是下了馬，一邊揮手一邊帶著隊伍繼續前進。
由遠及近，兩撥人終是聚到了一起。
徐毅和煦的笑著，對每一個村民都是那樣的和善，不論這個村民當年是對他有恩還是有些矛盾，他都笑著遞上自己準備的禮物。
發著發著，終是來到了王早早的身前。
徐毅臉上的笑容更濃烈了。
「叔，這是給你的。」
王早早木然的臉上有了幾分變化，但他伸出去接禮物的手依舊是機械的。
「叔，最近還好么？」
眼前這人畢竟不一樣，徐毅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叔啊，你不用這個樣子。」
「過去的事兒就過去吧。」
「叔啊，你那時候的選擇，我是能理解的。」
「反正現在二妞還沒嫁人呢，一切都不晚啊。」
隨著徐俊的話，王早早臉上越發生動了起來。
一旁人都明白兩人之間是怎麼回事，於是紛紛摻和著勸說了起來。
老張更是笑了起來。
「老王，別苦著臉了，咋了，難不成今兒個還真的想撞石磨啊？擱不住。」
然而任誰也沒想到，隨著老張的話音落下，王早早臉上突然露出釋然的表情，而後，竟是扒拉出了人群，在人們詫異的目光里，一頭撞向了圓石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