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的喜歡在發酵
縱然再想腹誹,現在也不是時候,白寸心連忙道:「放在床上,然後你們就可以出去了。」
醫修救人往往都要求一個安靜的環境,白寸心也不例外,所以,慕吟霜和陸瑤真只能壓抑著擔憂,在外面等待。
「為什麼不請績蘭?」陸瑤真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她知道白寸心是個厲害的,但是哪怕他再有天賦,也得受修為限制,很多情況下,修為高的醫修比修為低的醫修,能更快更准地解決問題。
殷琇這次顯然傷得不輕,白寸心可以嗎?
慕吟霜抿了抿唇,固執道:「師叔的身份不能暴露。」
「你覺得,五師兄能行嗎?」陸瑤真尖銳地問道。
慕吟霜搖了搖頭。
陸瑤真猛地站起,來回走了幾圈,才剋制住自己的怒氣:「虧我那麼相信師姐,師姐既然知道五師兄的能力不夠,為什麼還要堅持?如果耽誤了治療時間怎麼辦?」
即使她已經足夠剋制,但語氣依舊不怎麼好。
她也不願意這樣質問師姐,可是她實在不明白,她怎麼會這麼冥頑不靈?
什麼暴露身份,生死關頭還顧得上這個?
她又惱恨自己,為什麼當時不堅持一些,而是選擇盲目相信自家師姐。
「績蘭不是多嘴之人,而且我娘也知道師父的真實身份,就算我們暴露了又如何?」
面對疾言厲色的師妹,慕吟霜眼中難得出現一些無措。
「罷了,也是我的錯,」陸瑤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師姐,看了一眼對方乾淨清澈的眸子,她瞬間泄氣,「是我過激了,抱歉,師姐。」
慕吟霜搖頭:「你是擔心師叔。」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陸瑤真放軟了語氣,近乎懇求地詢問。
慕吟霜默默組織著語言,片刻后,才將原因徐徐道來。
這件事要追溯到慕吟霜幼時。
那時候她不知天高地厚,不肯服輸也不肯低頭,加上對修為尤其執著,明明沒有能力去爭奪寶貝,卻硬是參了一腳。
如果不是殷琇及時趕到,世界上恐怕早就沒了慕吟霜這個人。
最後雖然搶到了寶貝,保住了性命,卻身受重傷。
殷琇在煉丹上還有幾分天分,但是在醫治上卻是只了解個皮毛,無奈之下,他只能找上自己的舊友。
那位舊友也是醫修,本事不差,與殷琇也是生死之交,可惜,再好的交情都抵不上一個利字。
那個寶貝正是醫修所需要的。
如果他直說,慕吟霜為了感謝他的醫治也不會不給,可是他偏偏起了貪念,竟然選擇對慕吟霜和殷琇動手。
就是那一次,慕吟霜差點丟了命。
從此,她就對自己不認識的醫修產生了極高的警惕。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求助他不熟悉的人。
更重要的是,殷琇同樣如此,他排斥白寸心以外的所有醫修,其他人根本無法獲取他的信任,哪怕是他失去意識的時候。
慕吟霜被醫修所害,殷琇的自責肯定是最多的,畢竟,這也是他識人不明,他們對外面醫修的警惕,何嘗不是出於對同門的在意?
所以,當時陸瑤真說起醫修,她下意識否決了他不熟悉的績蘭。
聽完這些,陸瑤真第一個念頭就是,大師姐和師父並非這麼脆弱的人。
那次意外已經過去許久,按理來說他們早該走出來了才對。
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那時候的大師姐,還不是現在這個堅強的大師姐啊……而殷琇對師門弟子的在意,她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么?
並非任何傷害都能被時間治癒,她不該責怪她的脆弱,傷人的話最後還是換成了鼓勵:「或許可以學著去信任。」
不是學著信任別人,而是學會信任別人的眼光。
至少她可以肯定績蘭絕不是那種見財起意的敗類。
最重要的是,不要因為過去,而阻礙了未來。
發泄了一番,陸瑤真終於冷靜下來,她頹然地將腦袋埋進雙臂,悶悶道:「師姐,對不起。」
情緒過去,理智回歸,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是在無理取鬧。
慕吟霜對殷琇的在意不會比她少,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害師父。
她這是緊張過度,才會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慕吟霜多無辜啊,明明是在為殷琇考慮,卻被她誤解。
「是師姐沒解釋清楚,怪我。」
慕吟霜的聲音依舊清冷,但是陸瑤真卻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愛護與溫柔。
白寸心那裡仍舊沒有動靜,師姐妹兩人則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永遠不會怪師姐。」陸瑤真愧疚道。
慕吟霜伸出手,握住她攥緊的拳頭:「你應該放鬆些。」
她知道殷琇出事一定會給小師妹帶來沉重的打擊,雖然她看起來非常平靜,但是那些負面情緒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她壓抑在內心深處。
如今爆發出來,控制不住自己是最正常的事。
她當然不介意師妹的小脾氣。
陸瑤真太懂事了,總讓人擔心她受到委屈也不會開口。
哪怕是最純真的孩童時期,她也同樣克制、冷靜,這樣不是不好,而是懂事背後的代價,常常是殘酷的。
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脾氣。
雖然聽起來奇怪,但是慕吟霜確實還蠻欣慰的。
而且,情緒總是需要釋放,需要出口的,她願意做這個引子,讓小師妹宣洩宣洩。
陸瑤真扁扁嘴,側頭將頭擱在慕吟霜的肩膀。
兩人都不是軟弱的性子,少有與人這麼親密的時候,如今突兀地靠近,倒也不覺得尷尬。
「師姐,我好擔心。」
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想到會失去師父,她的心就像被攥緊,抽痛不已。
殷琇之於她,就如歸途,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拼去闖,不用有顧慮和擔憂,因為她知道,只要她回頭,就能看到他,他會朝她招招手,說:「你去吧,師父在這裡,不要害怕,我會等你回來。」
當他是樓時,她就是路,而他的門,總能接住她的歸途。
慕吟霜沒有鬆開她的手,無比認真篤定地道:「師叔不會有事。」
殷琇為他們幾個付出太多了,他們絕不會讓他出事。
「對,一定不會有事。」陸瑤真重複道。
轉眼就是十日過去,白寸心終於出來了。
慕吟霜和陸瑤真連忙湊到他面前。
本來白白胖胖的人瘦了一大圈,蔫了吧唧的,沒什麼精神,他本來面嫩,如今長出了一圈胡茬,倒像個小孩子畫上小鬍子假裝大人。
看這模樣也知道治療過程不輕鬆。
白寸心遲鈍地看了她們一眼:「暫時脫離危險,師叔清醒了,你們……」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閉眼栽倒。
陸瑤真和慕吟霜一人一邊扯著他的胳膊,將他攙起,慌忙地查看之後,才發現他只是太過疲憊直接睡著了。
「交給我。」知道陸瑤真擔憂太久,慕吟霜有心讓她先去看看殷琇,於是將白寸心接過帶走。
陸瑤真反而有點「近鄉情怯」,猶豫片刻,才邁步進去。
殷琇已經恢復了原來的面貌,倚在床頭,含笑看著她。
他髮髻被打散,頭髮披散,臉色有些蒼白,顯露出幾分風情。
「乖徒弟……」
殷琇正想開口說句玩笑話,以免徒弟擔心,誰知道,門口的小姑娘忽然直衝沖朝他跑來。
陸瑤真很有分寸,近了就卸去力道,沒有讓殷琇感受到絲毫壓力,在他怔愣的瞬間,小徒弟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徒兒這麼熱情,讓師父很不好意思啊。」他嘴上不正經,但是身體早就僵得像塊石頭了。
陸瑤真沒有回答,小小的啜泣聲傳來,接著,殷琇便感覺到胸前一片濡濕。
說笑的心思瞬間淡了,本來上揚的眉目又落下,心疼道:「怎麼了?」
有別於以往的痞氣,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可是他輕聲的問詢反而讓陸瑤真哭得更大聲了。
她緊緊攥住他的衣襟,像個孩童般嚎啕大哭,殷琇又是心驚,又是心疼,手足無措許久,才雙手微收,將她完全攏入自己懷中。
乾涸許久的大地終於迎來一場大雨,殷琇滿足地喟嘆一聲,懷抱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感動了。
他沒有再說話,一手緊緊叩著陸瑤真纖細的腰肢,一手安慰地輕撫她的後背,青絲披散,細膩如綢緞,讓他忍不住想要好好把玩。
應該不是做夢吧?
他許久沒做夢了。
重傷清醒,心心念念許久的小姑娘就落入了他懷裡,這一刻他才發現,愛意是藏不住的,越是壓抑,越是泛濫,原諒他的貪婪吧,讓他與她相擁更久一點,一點點就好。
陸瑤真沒能看見,此時的殷琇,眉目像是染上了春風,眼神是溺死人的溫柔。
「師父,你不要出事好不好……」她好像喪失了言語的能力,一句話說得拙劣又幼稚,可是她顧不上。
殷琇感受到這句話中飽含的懇求與恐懼,那些旖旎的心思瞬間跑到了九霄雲外,餘下的,只剩下心疼與自責。
「抱歉,以後再也不會了,師父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不斷地安慰道歉,從始至終耐心溫柔,好半天過去,才終於讓她止住哭聲。
情緒過去,陸瑤真才察覺現在尷尬的處境。
她和師父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太近了些,隔著薄薄一層衣裳,她能感受到對方滾燙的胸膛。
假裝若無其事地從他懷裡推開,她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師父,徒兒失態了。」
她努力板著臉,想要裝出平常的淡然,熟不知這樣她的眼周和鼻尖已經因為哭泣染上了淡淡的緋色,雙眼被眼淚洗過,猶如一汪澄澈的潭水,一本正經的模樣,倒越發惹人憐愛。
自己的乖徒弟,哪怕哭起來也這麼可愛,殷琇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完蛋了,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她好,好到他恨不得捧上一顆真心,奉上自己的所以。
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真想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陸瑤真如今對他只有依賴和信任。
他要走的路可還長著呢。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殷琇,他會有這麼一天,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前面的那段時間他只有仙道,夷天宗覆滅之後,他心裡已經只剩下復仇和贖罪。
他本想將餘生奉獻給宗門,陸瑤真的出現,打翻了他的全盤計劃。
他越發謹慎,越來越珍重自己的性命,原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消弭無蹤,他現在只想好好活著,活得長長久久,可以一直為她遮風擋雨,陪伴她的每一段歲月,與她,共登大道。
在他堅定想法的那一刻,雖然被壓制著但依然張狂自信的心魔忽然減弱了一些。
殷琇瞬間發現了異常,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魔很強大。
如果不是意志力足夠頑強,恐怕他早就被心魔吞噬得乾乾淨淨。
他以為自己餘生都會與心魔相伴,直到大仇得報,可是之後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
是陸瑤真,讓他重拾了堅定的道心,正是如此,他的心魔反而受到了壓制和損害。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陸瑤真並不知道,自家師父已經開始暢想起遙遠的未來,並且尋找到了解決心魔的途徑,她此時滿心懊惱。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她竟然跟個孩子一樣,在師父面前哇哇大哭,明明尷尬得想要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但是她又擔憂師父的狀況,不想直接離開。
沒事,她臉皮厚,跟師父撒嬌,不丟臉。
努力安慰自己許久,她才鼓起勇氣開口:「師父,您怎麼樣了。」
話一說出來就好辦了,因為她已經顧不得尷尬了,整顆心只剩下擔憂和焦慮。
「不用擔心,為師早有防備,邪龍的打算,只成功了一半,有你五師兄在,他會好好照看我。」
陸瑤真還是不放心,難得對他產生了懷疑,不放心地問道:「真的?」
殷琇沒有聽清楚她的話,他在走神。
小徒弟這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模樣也太讓人歡喜了。
可惜這是重傷換來的。
他不免在心裡嘆息了一聲,委屈地默念:「小徒弟啊,你怎麼還沒有喜歡上為師呢?」
真想變成只有一點點大的小人兒,鑽到瑤真心裡,賴著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