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隱
未時末,眉山書院外數十里,一座矮山上。
一群人或著紫衣、或著青衣、或著黑衣相互攙扶著,勉強越過了矮山的山頂,終於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山背面零散錯落著的一些石頭。
那些石頭大的高過人頭頂,寬闊到需要數人相圍才能環抱,小的高度只能達到正常成年男子的大腿,讓一個人坐在石面上都頗為勉強。
勉強走進了那片亂石陣中,那些人一個個迫不及待地坐倒在地,有的靠在石頭上,有的躺在地上,或捂住胸腹,或環住小腿,或掏出乾糧啃著,時不時還捂著臉頰哎呦兩聲。
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按著自己的胸口,問向當中僅有的一名身穿紫衣男子:「明老大,舍老吩咐我們進到學堂里,去教訓兩個人。」
「本以為是個好差事,卻從沒有說過點子這麼扎手啊。」
「這下兄弟們可是吃了不小虧,又聽了那位的囑咐,不敢鬧出大動靜,這才先撤了。」
「這下事情沒做成不說,還受了這些傷,不少兄弟骨頭都折了。」
「回頭要是再吃些責怪懲罰,該如何是好啊。」
那紫衣男子正在仰頭飲水,聞言先咽下口中水,然後放下水壺,伸手抹了抹嘴,這才回答道:「舍老說了,無論事成與否,立刻離開書院,在這裡見面。」
「想必他也是猜到了有失敗的可能的。」
「畢竟若只是要教訓兩個不知好歹的小子的話,完全可以等在書院外面,沒必要冒險進入。」
「由此可見,應當還有別的目的。」
「至於是否怪罪,我們這些下人擔心也沒用,只盼他老人家念在我等辛苦一場,不嫌我等辦事不力,也就好了。」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石陣中間響起:「是否你等辦事不利,容后再說,先將你們今日所遇之事一五一十說來。」
隨著聲音響起,一個微微弓著腰的老者出現在了石陣中央的一小塊空地上。
那老者穿一身不甚華麗、但是得體熨帖的藍衫,一頭稀疏的白髮,眼神渾濁,滿臉皺紋,手中拄著一根拐杖,看那形質竟然像是一根天然的石杖。
其中數個坐著、躺著的人猛然跳了起來,如臨大敵地四下張望,見到是那老者,忙隨著自家首領一同深深彎腰,一鞠到地。
身後諸人直起身來,唯有那首領彎著腰,小步踏前數步到了那老者身邊,將於白子規二人交手的情況一一說明。
那老者不言不語,耐心聽著,不時微微頷首。
帶到那紫衣男子敘述完畢,老者看向他,問道:「帶你們進書院的人沒有暴露吧。」
紫衣男子正提著一顆心,生怕被怪罪,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您放心,他將我們帶進書院、到了樹林里預計的埋伏地點,就及時離開了。」
「我們事後不管是動手、還是順著原本的路線離開,都未驚動別人。」
「畢竟才一個小小書院,能有什麼森嚴防備。您放心,不會有人發現他的。」
老者微微搖了搖頭,正準備說些什麼,忽的扭頭看向石陣外,那一行人來處的山那邊,皺了皺眉頭,看向疤面男子;「你們果然被發現了。既然如此,須怪不得我了。」
那男子一怔,正欲說些什麼,忽聽見身後響起聲聲爆響聲、慘叫聲、碰撞聲、呼嘯聲。
轉身一看,一塊塊石頭碎成了無數小石塊,四散飛濺,其速之快遠超他們的反應所能及。
陣中諸人只來得及發出幾聲慘叫,就被無數石塊洞穿,打得如破爛的篩子一般,不成人形,血肉隨著石塊在空中濺開。
那紫衣男子驚怒之下,正欲轉身喝問些什麼,忽然一股大力從他背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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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欲剎足,卻只如蚍蜉撼樹一般,根本來不及、也無力阻住去勢,就這般落進了石塊碰撞著的區域中,只覺周身傳來一股撕裂般的劇痛,緊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遠處的山頂,從山那面冒出了一名一身長袍、下頜有須的中年文士,正是先前授課的游先生。
他望向原本是一個石陣的位置。
無數大小石塊在空中迸射,有的激烈對撞,碎成更多更小的石塊,有的飛射向外,卻彷彿碰撞到了一道倒扣在原地的半球形無色壁壘一般,反射了回去,繼續與其他石塊碰撞。
幾乎幾個剎那的功夫,那些石塊就碎成了漫天煙塵,伴隨著同時被擊打成了無數細小血珠的血肉,形成了一個半球形的血色沙霧。
游先生皺了皺眉,伸手一揮,密密麻麻的拳頭大火團出現在了沙霧外圍,其間伸出細長火線,連成一個更大的半球形火網,包覆在沙霧外圍。
火焰蒸騰,半球內空氣迅速乾燥,沙礫沉澱。
視線漸漸清晰,只見滿地被炸出的石坑、不規則裂紋與大片乾枯了的深褐色血跡,卻不見有半個人影。
那些闖入者自不必說,可是自己先前剛剛看見、尚未看清面貌的藍衣人呢?
游先生眉頭又皺了起來,隨後又稍稍舒展了一些,看向遠方,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
又是申時,夕陽落下,天色漸暗。
苦練了一下午的白子規和姜青峰二人結伴走出書院門口,與已經等在門口的白子安打了聲招呼。
旋即,姜青峰就迫不及待地搶先問道:「玉角大哥,情況怎麼樣?」
相比於他,白子規顯然沉穩了許多,並未急著問出口,但也跟著將視線投向大哥,顯然並不是絲毫不關心。
白子安先朝二人招了招手,隨後伸出一隻食指,沿著嘴唇一劃,示意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然後便轉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會意,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走出去一段路程,直到周圍已經不怎麼有剛剛走出校門的學子了,白子安這才將游先生下午暗中跟隨那些潛入者的情況說了一遍。
敘說完畢,也不理會驚呼出聲的姜青峰和低頭沉思的白子規,總結道:「那些人年齡比你們大了一些,修為不是沒有,卻著實不入流,身手更不算什麼,在修鍊一道應當是無路可走了。」
「不出意外應該是盧家的一些家僕,那個未及看清的藍衣人估計是他們家的管家之類的。」
白子規點點頭,示意明白。
修鍊一道,最初的一個境界就是煉體境,以鍛煉肉身、讓自己身體能夠達到常人所能達到的極限、以使自己能夠承受之後漸漸開始非人的修鍊步驟。
這一境界,只要是有心練武,哪怕並無呼吸法引導,想要練到中期煉肉境還是可能的,只是會艱難許多就是了。
而且,若無對應資源支持,很容易練傷身體。
最重要的是想要到達後期煉骨境,若無機遇,便不可能了。
但是對於有靠山之人,則並不算艱難。
因此人言,窮文富武,若非背後有勢力支撐,輔以資源和呼吸法,著實難以深入修鍊之途。
總之,由於煉體境乃修鍊初境,人人可到,且並未超出常人範疇,戰力並無質變,故此這一境界修鍊者被稱為「不入流」。
姜青峰卻不是很關心這些,而是頗為著急地脫口而出:「那不就是說我們還是沒拿到證據?」
白子安聞言並未正面回答,而是笑了笑:「只能說順著那些僕從跟下去的那條線索斷了。」
姜青峰皺起了眉頭,開始思考還有什麼線索,有可能確實抓到盧見奚或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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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是幕後指使者的證據。
白子規則是猛然抬頭,眼睛一亮,盯住了自家大哥。
白子安看了弟弟一眼,收回笑容,頗為嚴肅道:「這件事情你們多想無益,就交給大人來處理吧。」
「對於那個石陣,你們怎麼看?」
姜青峰當即感覺到頭都大了一圈,趕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邊的好友。
白子規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決定從頭說起。
畢竟自己的這個好朋友,對於陣法等與修鍊不必然相關的東西一竅不通,自己是速來知曉的了。
「陣法是器丹陣符四大外道之一,講究的是藉助人或物為根本,通過特別的組合、聯繫,擴大自己的力量,或是乾脆藉助天地之力,對一定範圍內進行控制。」
「陣法大體可分為殺陣、困陣、幻陣等幾大類,控制的範圍與陣法的力量與陣法強弱、控陣者的修為都有直接關係。」
「但是,陣法畢竟藉助的是天地之力。」
「因此,若想要能夠靈活控陣,修為至少要達到能夠外感天地、與之相和的地步。」
「這已經是極高深的境界了,在這片九州應當也是數得著的高手了,很難想象會在這麼一不算頂尖的世族中當管家。」
「畢竟盧家雖然勢力不小,但並不是眾所周知梁州最強的李、張、董三大族之一。」
「而這樣的高手已經遠不是一州之地所能限制的了,就算留下來也應當在有能影響一州的實力的勢力之中。」
「況且,他能被先生逼近那麼近才被發現,以及陣法的威力和規模,和那陣法只能一次性引發、不能持續靈活控制,也能說明這一點。」
「我猜測,他的修為應該在煉體、養精二境之上,在引納天地精華、凝聚自身一氣的通脈、凝氣二境之中。」
「至於這一陣法,算是相當普通的土石類陣法,有爆炸傷敵、隔絕內外的效果。」
「這些都不算什麼,不過這幫助主陣人快速隱遁的功能聽來倒是很不凡,前兩項倒像是為這項功能服務的。」
白子安認真聽弟弟一氣說完,點點頭表示認可:「爺爺的那麼多書你沒白看。」
說完,兩人先後意識到了什麼,目光同時看向已經雙目獃滯、神遊物外的姜青峰。
空氣幾乎凝滯了,但他絲毫沒有發覺。
直到白子規果斷地用右手手背在他腦門上迅速來了一下。
姜青峰嗷地叫了一聲,下意識就準備一腳踢出去,右腳一動便收住了。
他扭頭對著白子規呲了下牙,隨後嘴唇無聲動了動,看口型好像是「你給我等著」。
白子規繃住臉,不去看他。
白子安就像完全沒看到一樣,接著說道:「盧家在錦城也算是大家族了,有資格做為三大家族之一的左膀右臂了。」
「事實上,他們原本就與其中一家是姻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哦,是哪家?」姜青峰及時捕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信息,趕緊追問。
白子安並沒有正面回答,淡笑到:「三家中,張家以陣法聞名,而李家的兩大家傳功法之中就有一門御土訣。」
緊接著,他伸出右手,左手猛然在掌面上一錘,引得兩人同時想他看來,才一副恍然的樣子:「我忘了,今天爺爺說要帶赤瓊去摘筍子吃,趕緊走吧。」
言罷,不等兩人說些什麼,就轉身揚長而去。
姜青峰愣在了原地,頗有些迷惑地扭頭看向白子規。
白子規心中感嘆了一下,自家大哥果然難以捉摸,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投以同情和理解的眼神,接著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