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親事

這裡是偏遠縣城下面的小鄉鎮，時間的流逝對這裡好似沒有太多影響，她離開了兩年，鎮上的街景還和兩年前她在這上高中的時候一樣。

不寬敞、不平整的街道主幹道，灰撲撲又低矮逼仄的沿街門面房，要是再其他地方的小鎮，這會兒是下班高峰，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兩個時刻之一，所以不僅僅沿街門面房都開著吸引客人，甚至連路邊都會有很多擺地攤的小販在叫賣招攬生意。

可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緊閉的一間間店鋪房或爬在馬路邊的野貓野狗。

蕭條，破敗是這個小鎮的表象，也是生活在這個小鎮上的人的面貌。

十六腳步輕如飄葉，走過的地連塵土也飄不起一粒。

她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沒想到很快對方就撥了電話過來。

程偉航問：「事情處理好了？」

十六則很詫異，「你沒在實驗室？」

「剛好出來透口氣。」

其實他今天有個關鍵數據要出來，可打完剛剛那個電話后他總想著陶冬說要晚點再聯繫，就乾脆等在了外面，以免錯過。

十六並沒有疑意，她對程偉航幫她做的事再次感謝。

「這邊的硯台質量很不錯，我記得你會書法，等我回去給你帶一塊。」

程偉航十分開心，不是為了硯台，而是覺得這是陶冬的心意，不過，「你怎麼知道我會書法。」

他記得自己從沒和她提過啊。

「哦，上次開會的時候肖恩說的，說你寫的字很好，他問你要了好幾次你都沒給他寫一幅。」

肖恩是想在十六面前給小師弟說好話的，結果說著說著就哀怨了。小師弟真摳門，不管他怎麼說好話，就是不肯寫。

「我的字一般。」他解釋了下。

一般？得過國家書法家協會舉辦的書法專業獎項比賽的優秀獎，這也叫一般？他這是太謙虛了吧。

別人肯定會這麼想的，但陶冬知道他並不是自謙，而是真的覺得一般。

「那我送你硯台後你有空可以多練練，爭取不普通。」

十六一本正經的道。

程偉航開懷的笑了，「好啊，到時候我給你寫一幅字，你可別嫌棄。」

她一個連毛筆都抓不好的人，怎麼可能嫌棄？

「不會，我一定會好好保存。」

兩人又隨意說了幾句，十六剛好走過鎮上的主幹道轉彎進了一個小巷，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你那邊天氣怎麼樣？最近我這邊老下雨……」

電話那頭程偉航還在說話，可十六卻收斂起了臉上輕鬆的笑意，整張臉面無表情看著攔在她前面的幾個人。

「陶冬？」

「你們是誰？」

「看來沒找錯人。」其中一個人說道，然後對著旁邊幾個手臂上都是肉腱子的蠻橫男人說：「快動手。」

程偉航在電話那頭也覺得不對勁，因為他很快聽到了一些男人不善的聲音。

「陶冬！發生什麼事了？！」

電話沒有掐斷，十六直接揣進了兜里。陳偉航焦急地握著聽筒，細細的聽著那邊的動靜，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十六也在觀察著幾個人，都是這邊常見的打扮，口音也是本地人，看年紀大的有四十來歲，小的也要三十齣頭，一個個身材矮小面容滄桑。

這些不是鎮上的混混流氓，而是干體力活的。

她大概知道是誰了。本來已經握成拳頭的手也悄悄放了下來。

「你們是張媒婆說的那戶人家？」

她靜靜地看著這幾個當街攔住她的人。

為首的一個四十來歲長得像倭瓜的男人愣了下，隨即就道：「看來你家裡已經和你說了。」

「你們家收了我們錢，說好今天要將人送來的，怎麼的？現在想反悔了？」

昨天晚上他們得到消息說陶家要將人送來，結果今天等啊等，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跑去陶家一看，大門緊閉，說是全家都出門去了。

出門？他們看是拿了錢跑了才對。

他們周家人是那麼好欺負的么？想騙錢騙婚，沒那麼容易。

他們可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親族關係盤根錯節，雖不說有權有勢但也是個地頭蛇，誰讓他們家最不缺的就是男丁，而且還是個個身強力壯的那種。

要不是老大那個情況，這種丫頭還嫁不進他們家。漢子歪著眼睛打量，張媒婆好話說了一籮筐，什麼知書達理，乖巧懂事，可漢子有點嫌棄，這麼瘦，可不要折騰幾下就沒了命。到時候家裡白花了一筆錢。

不過現在不管這些，陶家那個老貨，拿了他們的定金，人卻沒交過來。等她們兄弟幾個將人綁回去了，想給幾個錢就給幾個錢，要是沒折騰幾下就奄奄一息了，陶家也就別想再拿到剩餘的錢了。

這麼想來也不虧。

「識相的話，就乖乖跟我們走。否則——」男人拿出身上的粗麻繩，對周圍使了個眼色，漸漸包圍上去。

他們有恃無恐，這可是自家出了錢「定」下來的媳婦子，不聽話跑出來了抓回去打一頓關著，就是警察來了也就咬一口咬定是家務事，他們管天管地還能管到人家裡去？

他們以為眼前這個女的會掙扎一下，但是並沒有，她很配合的點了點頭，「行啊，那走吧。」

與此同時，她按掉了手裡的電話。

程偉航聽到聽筒裡面的嘟嘟聲，一拳頭打在了不鏽鋼座椅上。該死！他當初應該和她一起去的。

然後他快，他拿起鑰匙，衝出了實驗室。

十六跟著這幾個人走到街邊停著的一輛三輪電瓶車，除了開車的人外其他幾個人壓著她一起坐在後面。

幾個人虎視眈眈看著她，聽說是個高中生，別看現在很聽話，誰知道心裡打著什麼鬼主意。他們要看緊了，只有生米煮成了熟飯，關上個一年半載剩下娃了才能放鬆看管。

而十六則一路上都在觀察路線，電瓶三輪車越開越偏僻，過了一個又一個村莊后，越過一個又一個山頭，越開越往山中。

在開了半個多小時后，漸漸路上有人和這一車的男人打招呼，看得出都是認識的，好像一個個還都牽親帶眷的。

這種地方，要是女孩子被拐賣的話，根本逃不出去。因為整個村，整個鄉甚至整個鎮都是一體的。他們沒有法律意識，往往互相掩護，自稱一個團體。落後程度比他們村鎮還要嚴重。

陶老二可真是煞費苦心啊，竟然找了這樣的地方來困住她。

「到了，快下來！」

為首的男人凶神惡煞的吼著，另有人想將她扯下車。

可那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在接觸到十六的眼神后，竟然不由自主將伸出的手縮了回去。怎麼回事？剛剛那瞬間他竟然感覺到了恐懼。

十六自己從車上跳下來，看了下這兩層高的水泥樓，看上去建了就幾年，外牆的水泥還沒完全泛黃。

這裡的院子也用水泥砌了很堅實的高牆，一人徒手根本無法攀爬，院子里隱約透出幾聲狂躁的犬吠聲。

此時屋內聽到外面的聲音后就有人跑了出來，是一個同樣矮胖黑壯的中年婦人，臉上的眼睛和兩顆小黑豆子一樣嵌在發腫的臉盤上。

那雙豆子眼看見幾個人將人來回來后，就上下打量，本來笑的有點油膩的臉頓時垮了垮。

瘦巴巴和干豆苗似的，和說的不一樣啊，那張媒婆可真是會扯，算了，先用幾天試試，不行再去找張媒婆要新人。

錢？別想著了，什麼時候生出孩子來再說吧。

「回來了，快進來吧。」

婦女不甚高興的扯著臉，讓幾個男人快點進去。

為首的中年男人對她道：「先給她換身衣服，將身上那些東西都扔了。」

他的意思是有沒有什麼刀啊、剪子之類的。至於手機，那玩意不管用，這裡可沒信號。

「今天先讓她住樓下小間，別讓大娃和二娃摸過去，明天成親了再說。」

「那還擺酒么？」婦女一邊說一邊微微嫌棄的看向十六，本以為是個讀過書認兩個字，但是好生養的女孩。

那自然是要擺酒，讓村裡的人和同族的人看看他們家大娃娶了個怎麼樣的老婆，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家差。

可現在這個樣子，看著瘦泱泱的沒福氣，要是沒幾天就死了不是給家裡添晦氣。

男人也有相同的想法，要不是錢已經給出去一部分了，而且看著這個女的挺聽話的，他也不想要。

不能下地總要生孩子啊，而為什麼要找個有文化的，那是圖人家腦子聰明，能讓自己大娃的孩子不要像大娃一樣。

要是生出來大娃的孩子是個好的，那乾脆讓她給二娃也生個，反正都是買回來的，當然要好好用了。

以後說不定自己的孫子們也能考高中上大學，那就能耀門楣了。

十六才不管她們兩個人的竊竊私語，她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騷臭味。

她沒有遮掩口鼻，而是用眼睛細細的看著這房子的內部構造。灶房的角落內是有一個老虎灶，十分蔽塞又骯髒。

旁邊有一個大水缸，裡面的水不多，看樣子這家女主人不是個勤勞的人。

灶台對面的牆是一扇門，現在正開著，可以看到裡面黑黢黢的，但十六眼神很好，發現那是個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后側又有一個房間。

而在那個房間內不時傳來一個痴痴顛顛含糊不清的男性聲音。看來，難怪願意出很多錢去「娶」一個媳婦，原來是這樣啊。

她一開始以為是個老的、殘的，原來是個痴傻的。

不！不僅如此，那個聲音在喊了幾下后就停了下來，隨後屋內傳來了「砰咚砰咚」暴力錘擊牆壁、門板的聲音，那力道之大，要是打在人身上，骨頭都會被錘碎了。

好，真是好的很。不僅是個痴傻兒，還是個有暴力傾向的。將人推入火堆還不夠，還想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