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大人:焉巴巴的狼崽子
三天後。
「這雍城好生熱鬧,不愧是定州除幽京外最繁華的地方。」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有一男一女並肩走著。
十五歲的少年,一襲玄底金紋衣袍,生得風流韻致,氣度不凡。腰間配著一柄銀光凜凜的長劍,氣宇軒揚,意氣風發,通身的貴氣,彷彿是從哪個世家大族裡走出來的少爺公子哥。
玄衣少年揚唇一笑,引得路過的姑娘頻頻回頭:「師尊,您以前來過這兒嗎?」
他的身側,是一位戴著長紗斗笠的年輕女子,看不清楚容貌,但是鎏銀白衣一塵不染,氣質清冷尊貴,令人敬而遠之。
這個玄衣少年自然就是紀凌,他分配到的任務是來這雍城幫一戶姓柳的人家除邪祟,洛卿寒最為隨行長老,自然得陪同。
「來過一次,」洛卿寒抬手壓了壓斗笠,簡言意駭道:「前面有家酒肆,先去歇歇腳吧。」
紀凌眉梢一挑:「師尊可是餓了?」
「……」
「小二,上菜。來一盤辣子雞,一盤剁椒魚頭,一碟麻婆豆腐,一碟爆椒牛肉,再來一盆水煮肉片。」
寬敞明亮的酒肆大堂里,紀凌將佩劍放在一旁,手臂隨意搭著,門清路熟地點了一連串的菜名。
「好嘞!」店小二將汗巾搭在一邊肩上,笑著朝他豎起大拇指。「這位客官,您真是會點菜,本店主辣,剁椒魚頭和水煮肉片正好就是咱們這兒的招牌菜,遠近聞名呢。」
店小二走後,紀凌沏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捧到洛卿寒面前。「師尊,您喝。」
洛卿寒摘下斗笠放到一旁,捧著茶杯慢慢喝著,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來過?」
「哪兒有,」紀凌隨口道。「顧師姐第一次下山除魔來的不就是這雍城嗎,碰巧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也是雍城,就順口給我提了這家酒肆和幾道菜名,說味道不錯,可以來嘗嘗。」
他這話說得不假,顧清霜的確跟自己提起過,沒什麼破綻。
洛卿寒不語,繼續喝茶。
不一會兒,店小二就端著托盤上完了菜,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跟紀凌咬耳朵,由衷誇讚道:「兄弟好福氣啊,身邊有這麼好看的小娘子陪著,二人坐在一起,真像是一對璧人。」
紀凌正在喝茶,被他這番語出驚人的話給驚得連茶水都嗆了出來,壓著嗓音低聲道:「……咳咳,這位兄台,兄弟我好心奉勸你一句,不想死就把這話給咽回去……你誤會了,她是我……姐姐。」
出門在外,不能輕易暴露身份,這是修真界的常識。
店小二一愣:「我幹這一行也有些年頭了,看人很準的。」
他方才瞧這位小公子遞個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這位小娘子給燙到了,說是姐弟……怎麼看也不像啊。
「哐啷」一聲響。
是洛卿寒把茶杯磕在了桌子上,涼涼地睨了店小二一眼,意味深長。
「啊……那個二位慢用哈,小的還有事,就先不打擾了。」
店小二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一見情況不對,腳底抹了油似的飛快開溜了。
紀凌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忍笑,安慰道:「師尊別動怒,這小子亂說的,別與他一般見識。」
說著,還往洛卿寒的盤子里夾了一筷子菜,討好地挑出裡面的薑絲和蔥花。
洛卿寒:「……」
這家酒肆不大,廚子的手藝卻極好,招牌菜色香味俱全,爽辣過癮,令人回味無窮,倒是不愧於「遠近聞名」這四個字。
紀凌琢磨著洛卿寒嗜辣,於是點了一桌子辣菜,卻沒想到這雍城的辣與幽京的辣完全是兩個概念,一頓飯下來,他心肝脾肺腎都在火辣辣地燃燒,當真是難受極了,卻還得硬著頭皮陪師尊吃下去。
洛卿寒注意到他額頭的冷汗,夾了一片水煮肉片,慢條斯理道:「不能吃,就停筷子。」
紀凌連連搖頭,臉色有些蒼白,捂著泛疼的腹部,大義凜然:「師尊教導過弟子,不能浪費糧食。」
洛卿寒:「……」
怎麼不幹脆辣死這傢伙得了?
一頓飯吃下來,洛卿寒怡然自若,不緊不慢地用錦帕按了按唇,不緊不慢地叫來店小二結賬,不緊不慢地拿起斗笠戴在頭上,緩聲道:「起來吧,天黑之前,得趕到柳宅。」
紀凌皺著眉頭,可憐兮兮地趴在桌子上,吸了吸鼻子,活像一隻焉巴巴的狼崽子:「師尊,再休息一會兒好不好?弟子……是真的走不動路了。」
洛卿寒黛眉一挑:「誰讓你逞能的?」
紀凌委屈道:「……徒弟只是想學會吃辣,日後好每天都能陪師尊吃飯哇。」
洛卿寒作為宗門仙師,早已過了辟穀期,不進食自然是無大礙的。她又挑食得很,也不知是在蜀地的哪個地方長大的,酸甜苦辣一律不喜,獨獨嗜辣,而且越辣越好。
紀凌是在孤雲城長大的,那個地方臨近江南水鄉一帶,飲食多以清淡為主,自然很難適應辛辣刺激的菜肴。
所以,口味不同,師徒二人在靈渺峰極少同桌吃飯。
洛卿寒微怔,隨即斂下長睫,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白小瓶,隨手扔了過去,淡聲道:「服下去,好趕路。」
說完,她轉身離去。
紀凌這會兒胃正被辣得疼痛難忍,懷裡突然被扔進個什麼東西,他沒有猶豫,連忙服了下去。
一股甘涼由唇齒喉嚨淌進肺腑,似久旱逢甘霖,柔和地安撫著燥熱的身體,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胃裡的痛覺也在慢慢平息,逐漸恢復正常。
紀凌覺得沒那麼難受了,就急急抓劍跟了出去:「師尊,等等我。」
猝不及防地,前面突然飛來一物,他反應極快,堪堪躲開,穩穩抓住,隨意往手裡瞥了一眼,卻突然愣住。
飽滿紅潤,晶瑩剔透,這,這是……
糖葫蘆?
紀凌揉了揉眼睛。
他覺得是自己看錯了,前面又傳來洛卿寒冷冷清清的聲音:「在發什麼愣?」
紀凌微微勾起唇角,頓時愉悅起來,連眉梢眼角都泛起一絲柔和。
他心滿意足地咬下一顆裹滿糖漿的山楂球,胃裡殘留的最後一絲辣覺,此時也煙消雲散了,慢慢朝前面走了過去。
師尊……好像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