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多氏潛入京

第十章 多氏潛入京

臨近朝貢時期,往來東都城的使者與客商變多,城內外的驛館客房緊張。我與十二弟前後問過幾家,終於找到一間狹小的空房。

茶博士端些酒菜進房,我與十二弟狼吞虎咽地吃過後便要入睡。床只有一張,且甚是窄小,我作為兄長自然要讓給弟弟。我正要讓人再拿床被褥過來,打算席地而睡,十二弟卻阻止了我。「擠一擠吧,地上涼,當心生病。」

「不礙事。」我說,只管去問茶博士,卻被告知沒有多餘的被褥。

沒辦法,我只能跟十二弟擠在一張床上。

酒飽飯足,我躺在床上便開始昏昏欲睡。

「不脫衣服嗎?」我聽見十二弟問。

我都已經要睡著了,況且我怎麼能當著他的面脫衣服。於是我胡亂地擺擺手,表示不用。但第二天醒來,我的外衣還是不見了。

十二弟先我一步醒來,這會兒正系著腰帶。我看著身上薄如蟬翼的裡衣,擁著被褥,慌裡慌張地問他,「我的衣裳呢?」

十二弟努了努嘴,示意我看向一旁。

我哪是在找衣服,我是在問,「你為什麼脫我的衣裳?」

「床本來就小,穿著那麼多衣服怎麼睡?」十二弟說。又道,「都是兄弟,脫你兩件衣裳怎麼了?瞧你那個樣子,跟個小娘子似的。」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可笑,擁著被子擋在胸前,明顯就是欲蓋彌彰,更何況我胸前還是一馬平川。想起這個我就有些擔憂。我雖然十四歲,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正常發育,就連月事都沒有來。其實如今不來反倒省事又安全,但我就怕自己得了什麼隱疾,指不定哪天就病發,要了我的命。

我暗自想著,黑著一張臉去拿我的衣裳。

「你這是怎麼了?何至於這般生氣?」許是瞧我臉色難看,十二弟問我。

我隨口胡謅道,「餓的。」

「我昨晚就點好了酒菜,待會兒去堂上吃。」十二弟說。

我與十二弟分別落座后,茶博士便端了酒菜上來。這個時間堂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中原的商人,西域的胡商,還有各國的使者。天竺、吐蕃、新羅與波斯舊部近些年一直都來,在此見到也不稀奇。只是還有一些穿大袍帶頭巾的薩珊人,應該是多氏一族。近來多氏與邑朝關係緊張,他們在這個緊要關口來朝明顯是來者不善。

我母妃有多國血統,會多種語言,是以我也懂一些薩珊語。我聽見他們其中一人說,「達贊,這兩個人怕不是一般人。」

聽見他的話,我手一抖,好不容易夾起來的丸子差點兒又掉下去。達贊可是多氏的皇族,在多氏的地位類似於我的皇叔。這樣一個敏感的人物在這樣敏感的時刻突然出現在東都城附近,怎能不讓人心生疑竇。

我向那達贊看過去,正想打量一番,不料他也正在打量我。目光交匯的片刻間,我只注意到他的一雙眼睛,深褐色的,極其深邃。我向他點頭示意,便繼續低頭吃飯,再沒抬頭去看。那樣的眼睛,有些攝人。但我還是注意到他說的話,「馬上要面見中原陛下,不可多生事端。」

原來是要見父皇。既不是私自潛入,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吃過早飯,我與十二弟便打算動身回城。但我心裡還在想著多氏達贊此次進京的事,站在馬前心不在焉地往驛館里張望。

「你在看什麼?還不上來?」十二弟已經上了馬,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我。

我正想跟他說說這事,卻突然覺得這般仰著頭很不是滋味,於是縱身躍到馬上,與他細說,「你剛才有注意到那些薩珊人嗎?」

「嗯,看到了。」十二弟說。

「那個穿赫袍的男子,是多氏的達贊,我聽他們說是來面見父皇的。多氏這個時候面見父皇,還派個達贊過來,你說他們是來幹什麼?」

「要麼求和,要麼宣戰,左不過這兩種。」

「那你說他們是想求和還是想開戰?」

「你說呢?」

「是我先問你的。」我還記得昨晚我先說的事,這次怎麼都不肯先說。十二弟沒辦法,只好率先說道,「應是求和居多吧。」

「為什麼?」

「邑朝與多氏之間隔著原來的波斯與赭時,相距甚遠,況且都是休養生息的階段。如今多氏滋擾邑朝邊境,不過是因為我朝一直與波斯關係甚篤,他們心生不安。若是此次求和能一通秦晉之好,里裡外外一家親,必定會免去諸多煩擾。」

「我也是這般想,只是不知這次是哪個皇姐或者皇妹去和親。」我想起我那個和親的三皇姐,笑起來很是溫婉,嫁入突厥近十年都沒回來過一次。我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為三皇姐遠離故土心酸,為自己不用去和親欣慰。

「身為皇族,自有其使命,你也不用難過。」

十二弟說話的調調與七哥越來越像,倒顯得我像個小孩子一樣,我哼一聲,說道,「你也不用難過,反正你也沒有胞姐或胞妹,你在宮中是鶴立雞群、獨樹一幟。」

十二弟是貴妃之子,自然與我不一般,我這話含了幾分挖苦,沒想到十二弟只是一笑,卻不與我計較,如此越發顯得我幼稚,我終於氣餒地閉上了嘴。

進城之後,十二弟要先回宮,而我則要去找七哥討主意。在晉王府外分別之時,我與十二弟說,「你今日得空能否去見見你舅舅,幫我跟他求求情,我昨日沒去找他練劍,怕他去父皇那兒告發我。」

「告發就告發,又能怎樣!你又不是第一次挨罰!」十二弟說。

「唉,你怎這般無情!」我沖著十二弟不滿道,十二弟卻不理我,只管先回宮。

不求情便不求情吧,我也不勉強,只是這馬是四哥的,總得有人去還,於是我在他身後叫道,「誰去還馬?」

「你借的自然是你去還!」十二弟說著話,身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

罷了罷了,還是別得寸進尺了,我跟自己說,然後去見七哥。

今日是旬休日,七哥剛好在府中。我將昨日見聞一一說給他聽,他也很是吃驚,說道,「沒想到那羅衛遠竟如此大膽,私鑄銅錢可是為禍朝廷的大罪!」

「我也覺得甚是可惡,只是我生性膽小,不敢親自去告發他!七哥可有主意?」

七哥看我一眼,左右徘徊許久,終於想出一個計策,「既然你不敢,不如讓別人去做。」

「讓誰?」

「四哥。」

四哥與二哥是一黨,本來與九哥就是對立面,若是讓他去告發確實是比我自己出面好,只是這樣一來有種利用四哥的感覺,我總覺得不是滋味。

「既然你心有不忍,那就讓我來做吧。我找人匿名寫封信給四哥,只給他提供一個線索。他如今在大理寺任職,去查探一番也是分內之事。」

「四哥去了大理寺任職?我怎麼不知道!」

「你從不關心政事,不知道也不奇怪。」七哥說。

七哥有軍功在身,如今只不過是中書省一個掛職的中書舍人,而四哥卻輕輕鬆鬆任職大理寺,還真是區別對待啊。這般想著,我頓時生出些許同病相憐之感。我母妃,異國一個寂寂無名的小王女,身後只有一個從商的兄長。而七哥,母妃已逝,舅舅戰死,外戚只有一個年邁的外祖父,帶著一個年幼的小表弟。他外祖父雖然是黎國公,卻無任何實權,小表弟倒是在父皇身邊做千牛衛,但孤身一人也難成氣候。不像十二弟,母妃受寵,母族強大,本支旁系幾百人,為官者更是數不勝數。想來七哥如此才能卻不被忌憚也是因為母族勢微。十二弟如今尚且年幼,待到來日,也不知會是何處境?

我想著想著,思緒逐漸飄遠。七哥叫我一聲,我才回過神來。

「你昨日宿在城外嗎?」七哥突然問我。

「是。」我答。

「與十二弟一起?」

「是。」我又說。

「你近來倒與十二弟頗為親近。」七哥又說,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這話帶著酸氣。

「我們年紀相仿,自是要玩到一處的。」我說。

「你與我年紀不相仿,但你幼時總是與我玩在一處的。」這話酸氣又重了幾分,我突然意識到,七哥或許是在為我這幾年的疏遠耿耿於懷,便解釋道,「皇兄容姿不凡,而我身材矮小、相貌平平,與皇兄走在一處,實在讓弟弟心生自卑,所以便有意避著些,並非是別的因由,還請皇兄不要怪罪。」

我說了這麼多,七哥卻只截取了我話中極不顯眼的一個字眼來反問我,「相貌平平?誰與你說的?」

我忍不住撇了下嘴,回道,「並不是誰說的,我自己看到的。」

「你過謙了,也過慮了。」七哥說,又道,「與我走在一處,沒人會注意你,所以不用想那麼多!」

這還真是個好借口,我訕訕一笑,不再多言。

「你以後若有事可來找我,不要去麻煩十二弟。十二弟擔著鄭氏一族的興衰榮辱,沒工夫整日與你胡鬧。他若出了事,鄭貴妃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他這麼一說,我便有些后怕,我近日可帶著十二弟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於是顫著嗓子說道,「七哥說的是,我記下了。」

我在晉王府說完事,又去四哥的寧王府還了馬,待回到宮中時,已接近午時。

這次出門時間長,母妃有些擔心我,交待我說,「你一個人出門一定要小心,尋花問柳也要有個度,省得適得其反。真惹怒你父皇,他反而不讓你去就藩!」

「母妃放心,父皇子嗣眾多,就藩正合他意,豈會不同意?」

「唉,如今我也說不過你,只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近日無事還是不要外出了,反正你紈絝浪蕩的名聲已經有了,也不用再費力氣做戲。」

如今嬌娘已不在瀟湘館,吃酒賞舞也少了些趣味,不出便不出罷,於是我說,「也好,除非舅舅想我,我便不出宮罷。」

因為昨日沒有練劍,午後不久我便去了練武場。師父有軍務,並不總在,我多數時候是自己練完,跟陪侍的交待一番,事後稟告他即可。今日師父剛好在,我便趕緊過去跟他解釋,不管何時,做錯了事,賠禮認錯總是對的。

我走至他身旁不遠處,突然發現容娘也在。這練武場平日也就我與皇兄幾人,偶爾會有世家子弟過來陪練,卻從未有女子來過。但人既然來了,我自然要問候一番。「多日不見,容娘可安好?」

「我一切都好,聽父親說殿下昨日不曾來練劍,可是身體不適?」

「並沒有,有些急事不在宮中罷了。」我說。

「那便好。」容說,明顯鬆了一口氣,我便知道她是真的關心我。一時間,我心虛又尷尬。此時,她又對我說,「嬌娘的事情我聽十二說過,事已至此,殿下還是莫要難過了。」

難過是有一點,畢竟嬌娘是我的知己,但我更多的是擔心,但很多事不好與容娘直言,我便只能說,「就像你說的,事已至此,我只希望她日後安好,一切順遂,再不奢望其他。」

許是我把這份哀傷演得太過逼真,惹得容娘也難過起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皺巴巴的。我趕緊安慰她道,「人總要往前看,你也不必為我憂心。」

我這般說,她神色便好了些。

我與鄭容閑話一番,時辰已不早。時才師父與人說話,稍稍走遠了些,這會兒人已回來,我正要就昨天缺席的事與他解釋一番,卻聽他說道,「陛下召我有急事,殿下今日還是自己練吧,我們改日再切磋。」

我見父皇的近侍劉公公在不遠處等著,便知沒有時間與他多說。我只盼著稍後父皇不會主動問起我。若是問起,師父這般剛正不阿,定然不會欺君;若是不問,想來師父念著我平時乖順自覺,不會主動提起。我忐忑地行禮恭送師父離開。

師父是離開了,但容娘卻一直都在。我練著劍,偶爾看向她,總能看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一雙眼含情脈脈的,這使我越發愧疚難當。我自認為一向安分,也不出眾,卻不知何時招了這桃花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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