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 談宿命
「當時看到在縣文化館工作的那幫人整天在大街上遊玩,我覺得生活很不公平,我們在那一天拔那個8小時的牙,他們在大街上東逛逛,西晃晃,問他們為什麼不上班呀,他們說,他們在大街上就是上班;
所以我就很想調到文化館去工作。
想進文化館,必須有作品,那怎麼辦呢?
寫小說唄,我找來一本《人民文學》,跟著裡面學寫作,標點符號也跟著學。然後去作品里尋找文學大家,從川端康成到馬爾克斯,一邊看一邊寫,寫一篇投稿一篇。
後來很順利,就調到文化館去工作了。」
「第一天去上班時候,我故意遲到了2個小時,結果發現,我是第一個到的!我就知道,那個單位,來對了。」
哈哈哈哈哈!
這一句話讓子楓和馮浩捧腹不已。
馮浩笑道:「中山先生、魯迅先生等人都是棄醫從文,才成為一代大家的。看來要想當大文豪必須先學醫。」
劉華此時卻想起了什麼:「其實吧,我念中學時,在主流文學中,魯迅的地位非常高。年少的我卻覺得魯迅的小說沉悶、灰暗和無聊,無知地認為魯迅是一個糟糕的作家,他顯赫的名聲只是政治的產物。
但我又深知「魯迅」這個辭彙象徵的權威和力量。我記得又一次在與夥伴們爭論太陽一天中什麼時候離地球最近的時候,我情急之下大喊:「魯迅先生說過,太陽中午的時候離地球最近!」一下子就把對方鎮住了。
哈哈哈。
劉華老師太好笑了。
子楓笑得嘎嘎響。
劉華:「不過要等到二十多年後的一天,我偶然重讀《狂人日記》時,自己被那句「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給鎮住了。「像子彈穿越了身體,而不是留在了身體里。」我感覺那時候我第一次讀懂了魯迅。」
王磊此時也好奇道:「劉華老師進了文化館工作,怎麼沒有同流合污,還那麼努力地寫小說啊?」
對啊,馮浩也覺得奇怪,按照當時劉華的想法,他進去應該就一起墮落了才對啊。
劉華笑道:「當時我的朋友們,我的同學們,他們都是聚在一起,打撲克牌,喝啤酒,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寫作,這樣寫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我想過上一種不被鬧鐘吵醒的生活。所有的人,人生的奮鬥目標就希望生活裡面沒有鬧鐘。」
「我記得十幾年前,我們有四個作家去義大利參加遠東文學論壇,他們給我們的題目是『我為什麼寫作』,我們這四個作家,互相之間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寫什麼,然後我第一個上去,就念完了我的不願意做牙醫,想那個睡懶覺,想那個不上班,然後呢寫小說稿費還歸自己,就這樣走上了文學道路。
然後第二個是莫炎上去了,他是當兵的,他在那個站崗當哨兵;他當了好幾年哨兵,他發現呀,穿著皮鞋的都是軍官,穿著球鞋的都是士兵,他想給自己弄一雙皮鞋,裝一下自己是軍官是吧,他是個士兵嘛,可是沒錢怎麼辦呢,他說他寫小說,發表了有稿費,可以買一雙皮鞋了。這是他走上文學道路的原因。
黃朔那個也差不多,也類似是一個比較不靠譜的一個故事。
唯一一個比較純潔的是蘇彤。」
在我們都念完了自己的稿子后,蘇彤死活不願意念他的稿子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寫得很丟臉,他說自己太蠢了,他是這樣寫的:
「自己當年考上了帝都師範大學,然後在大學裡面如何熱愛上了文學,然後開始走上寫作道路」
經歷了「社死」的蘇彤,自己都表示「我怎麼會那麼愚蠢呢,我怎麼會說我自己熱愛文學才走上文學道路呢,我應該也跟你們一樣瞎編一個。」因為不夠「墮落」,而與他們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劉華老師真是做到了把悲傷留給讀者,把快樂留給自己!妥妥的文學界段子手!
這時候餘震雲回來了。
劉華打趣道:「餘震雲老師這是去哪瀟洒了啊。」
餘震雲似乎有什麼心事,並沒有馬上回復,倒是跟在一旁的何炯默默道:「他往黑暗中去了。」
哦?馮浩聽完也一愣,怎麼聽起來這麼有意境的樣子。
餘震雲緩緩道:「我剛在海邊,我還是有些感動的;有個漁民弄了個皮筏子,然後那個皮筏子上面,我估計是汽油,還有吃的包括水;接著弄到船上,人家就開走了,就一個人。
我一直看著他走,
到黑暗中去,就為了給自己家人,生活調整好一點,多了不起。」
馮浩脫口而出:「獨自駛向黑暗,為了家人有光。」
劉華拍了怕馮浩:「你這句話太好了。」
餘震雲也欣慰地點了點頭:「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啊。」
何炯樂呵呵道:「看來以後咱們馮浩想進入文壇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了,有兩位大佬做擔保,輕輕鬆鬆啊。」
只有王磊一個人愣在那裡,心想,這小子怎麼把我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難不成真的是師徒心有靈犀?
還是這小子能窺探人的內心啊!
何炯拍了拍手:「好了,時間不早了,大家都洗洗睡吧,明天再聊,這兩個小傢伙也要好好消化一下呢。」
何炯說的沒錯,今天劉華和餘震雲的到來給了馮浩許多震撼,他雖然不太喜歡看書,但也不是沒有讀過大作家的文字,但這樣面對面接觸,面對面感悟,還是頭一遭。
書本畢竟是冰冷的,裡頭的文字你得去想象其中的情感,但是面對面交流,你卻可以直接感受到對方那炙熱的溫度。
馮浩沒讀過劉華的書,但他決定今晚讀一讀。
他感覺到劉華小說的語言幽默是極端反差中的灰色幽默,是一種零度情感敘述,這種幽默常常能收到出奇制勝的表達效果。
像他看的這本《兄弟》,『他的顧客源源不斷,始終是求大於供,而且還有回頭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