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青青子衿

第六十章:青青子衿

徐卿芸還是第一次見到大貓,而且還是在幾乎貼面的情況下。

被平樂從站台上一把推下去的時候徐卿芸腦子裡一片空白,仰面落在假山上的時候背部又被石尖兒砸到,整個人又痛又懼。好在大貓剛剛吃飽,對這個外來者提不起多大興趣,一人一虎就隔著座假山相互觀望著。

背上的疼痛稍稍緩解了一些,徐卿芸嘗試著稍稍起身,但她才剛剛一動,另一邊假山上的大貓就跟著動作,在假山上打著圈似乎要過來這邊。

心裡一涼,徐卿芸撐了一會兒失力倒下。

「小虎,咬她!」平樂見大貓遲遲沒有動作心裡發急,嬌艷的小臉現在滿臉猙獰,對著大貓兇惡的大聲斥道:「你給我過去,咬死她!」

大貓聽見熟悉的聲音抬頭才看見站台上的平樂,親昵的嗷嗷叫著。

「小虎,聽話,咬她。」平樂低頭在地上尋找著什麼,但周身找遍了也只有幾顆細小的石子,那根本不能滿足她的要求。

情急之下平樂離開了站台轉身到一旁的林子里去尋找大一些的石頭,但剛進林子沒走兩步就被暗處的暗衛找到時機猛然撲了上去摁倒在地。

林傑是暗衛裡面輕功最好的人,讓他下去石坑再上來不是難事,但是想要輕易把徐卿芸一起帶上來卻有難度。

當下射殺大貓是最明智的選擇,可大貓是貢物,又歸公主所有還養在皇宮這麼些年,林傑舉著弓箭一時之間犯了難。

見不到平樂的大貓顯得有些急躁,開始低聲發出吼叫並在原地不停的打轉。

聲旁一陣疾風掠過,林傑手上的弓箭已經出現在另一個人手上,拉弓射箭的動作沒有半分猶豫,三支箭羽直接沒入大貓脖頸處,鮮血泉涌而出,大貓來不及哀嚎一聲便轟然倒地。

「小虎!皇兄!」

見大貓已死,平樂雖被押跪在地,卻惡狠的抬眼看向蘇恆。平樂看蘇恆的眼神,好似能浸出毒液來,「皇兄昔年屢次被小虎抓傷都會顧念小虎與皇妹幼年相伴的情誼高抬貴手,如今小虎還沒有對徐家郡主怎麼樣皇兄就非下殺手不可嗎?!」

「平樂,你還是沒有看清。」蘇恆把弓箭隨手一扔,吩咐了林傑帶馭獸師來開石門才走到平樂身旁說道:「朕一直不動這畜生並非念著你我那虛假的兄妹情誼,只是不屑於和它計較當年的事情。」

「平樂,不大可不必再抱著自己的幻想自欺欺人,你我之間,從來就不是兄妹和睦的模樣。你和她一樣,妄圖享有大祁最尊貴的一切殊榮,而我只不過是替你們實現你們抱負的踏腳石。」蘇恆親自扶起平樂,又將她牽到站台石欄邊。

平樂已經預感到蘇恆想要做什麼,拚命掙扎著不願意往前走,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想要甩開蘇恆的手,哭泣道:「皇兄!皇兄我知道錯了皇兄!」

徐卿芸已經在馭獸師的帶領下出了圈養大貓的石坑返回到觀賞台,正巧見到蘇恆拉著平樂的手臂要把她扔下去的一幕,暗衛跪在地上頭埋地不敢多看一眼,馭獸師也嚇得撲通一聲跪地不起。

徐卿芸扶劇痛的腰站在不遠處看著蘇恆將平樂扔下石坑,一聲不吭。

從平樂偶爾的瘋言瘋語里徐卿芸大概能夠聽出來蘇恆曾經被平樂多次從這裡推下去石坑,平樂的壞是從小的天性,她現在求饒認錯只是因為害怕,並不會真的知道錯了,並不值得可憐。

當著徐卿芸的面蘇恆還是有所收斂,並沒有讓在場的人見血。平樂叫得凄慘,卻沒受什麼致命的傷害。

按照蘇恆的行事風格,他從不給將來留後患。

「我想扔她下去已經很久了。」蘇恆回頭看向徐卿芸,從來陰沉不辨喜怒的人此刻的眼神里卻露出稚子般單純的笑意,他還是第一次在人前說出自己內心一直以來的想法:「每當平樂和她在我身旁的時候,我就總有被跗骨之蛆糾纏的噁心之感。可不管多噁心,我不得不忍受著和她們阿諛奉承,那樣的感覺與我而言比被人扔在亂葬崗的感覺讓我噁心百倍、千倍。」

「阿芸,我不是你見過的那些濫殺無辜的人,你別怕我。」

徐卿芸被夕陽的餘暉晃了眼睛,微微別過臉去。蘇恆見此微嘆了口氣,上前走到徐卿芸身邊對其說道:「走吧,我送你出宮。」

徐卿芸和朱懷景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腦海中小心思不斷,想著要不要牽手,要不要跟他講講自己今天經歷的瑣事。可是走在皇宮高牆之下,徐卿芸卻什麼思緒也提不起來。

徐卿芸低頭看著蘇恆的腳步,他往哪邊走便跟著往哪邊走,偶爾抬頭看一眼周遭景緻,毫不意外的不認識。

出宮的路徐卿芸還是不熟悉,但抬頭看見啟祥宮牌匾的時候徐卿芸就是再傻都能知道自己被蘇恆帶錯了路······也不能算是帶錯了路,他就時故意引路帶自己到這裡。仔細回憶每一次進宮的經歷,徐卿芸發覺自己總要到啟祥宮走一遭,以前還以為是巧合,現在是蘇恆親自帶來,那就代表以前那幾次也不是巧合。

「啟祥宮位於後宮,應該不會是出宮的捷徑?」徐卿芸倒也沒有生氣,就是眼看著天要黑了擔心自己久不回府母親會擔心。

「紅豆就養在此處,你處處避我難得進宮······紅豆近來不思飲食,我猜它應當是有些想你。」

這話徐卿芸聽不慣,心中尷尬卻強裝自在的語氣說道:「那個小傢伙抱它一次咬我一次,對我的嫌棄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怎麼還會想我。」

似是反駁徐卿芸的話一般,徐卿芸話音未落便聽見圍牆上方響起熟悉的紅豆的聲音,嗚嗚嗚委屈的似在控訴徐卿芸的無情。

銀白的毛髮比養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亮了許多,徐卿芸抬眼看去的時候也少了許多了曾經生人勿進的氣勢,看得出紅豆在宮裡再真正的主人身邊得到了更好的照料。

「明明是犬,仗著自己優越的跳躍能力卻喜歡和貓比上牆爬樹。」徐卿芸只遠遠的看著,並沒有想要上前。

紅豆等了一會兒,徐卿芸還是沒有挪步,於是縱身一躍從高牆上跳了下來。

紅豆狂吠著奔向徐卿芸的時候徐卿芸被紅豆的氣勢嚇到連連後退,怒道:「紅豆!你給我停下!不準咬人!!!」

初養紅豆的時候沒少被這小傢伙追著咬,現在一見紅豆凶樣還是怕得很。

蘇恆看出徐卿芸是真的怕,眼中浮現出自嘲失落的神色,而後上前攔在徐卿芸身前彎腰一把抱起了紅豆。紅豆嗚嗚掙扎著要向徐卿芸跳過去,倒是沒有了剛才氣勢洶洶的模樣。

畢竟是在身邊養了兩年的小傢伙,也不是真的全無感情。見小傢伙淚眼汪汪的可憐樣不由得心軟了一些,從蘇恆懷裡抱過紅豆給它順著毛,又戳著小傢伙腦門罵道:「沒良心的小東西,一見面你就這樣嚇我。」

紅豆如了願,心滿意足的蹭著徐卿芸的掌心。

「都已經走到此處了,不如進去看看?」蘇恆趁機邀請到:「自登基以來我所鑄造工事,只這一處為了私心,如無人共賞實在遺憾。」

「······世間風景無數,或瓊樓玉宇,或山海川流。卿芸見識淺薄,所鍾愛的或許與陛下所認為的並不相同。宮裡的繁華錦簇與卿芸無緣,日後陛下還會遇見很多女子,其中定有值得陛下以啟祥宮相贈予之人。」

話及此處,再沒有往下說的必要。

蘇恆站在兩步之外靜靜看著徐卿芸,腦海里甚至想過趁著這一次徐卿芸入宮且知道她進宮的人少之又少,不如直接把人敲暈了強行留在宮裡。

她或許會怨恨自己,又或許不會······蘇恆苦惱的想,她這人少有愛恨,素來薄情的很。

「陛下?」徐卿芸見蘇恆久久不語,心裡有些沒底,提醒道:「再不動身怕是要到了宮禁時間不能出去了。」

「若是當年我去找你,你會不會為我留在此處?」蘇恆一把拉住要離去的徐卿芸,固執的捨去尊嚴問道:「若是我一回宮就尋了機會去接你,你會不會像你想在喜歡朱懷景一樣的喜歡我?」

這皇宮,實在太冰冷,一點兒人氣都沒有。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想要留在自己身邊的人,可她卻已經不願意陪自己同行了。

當年之事,徐卿芸已經快要忘卻了。蘇恆所問的問題,那兩年徐卿芸自己私下也會設想,若是他回來跟她把話說開,她會不會隨她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會不會和他度過餘生。

他長得好看,舉止高貴,對自己尊重有禮。他會在恢復生氣的第一時間主動與自己一同去亂葬崗救助傷兵,會提著燈籠陪自己度過難捱的夜晚,會因為自己一句話跑遍了周圍所有的山頭去尋紅果並親自試著製作果漿······他能做不能做的,他都做了。

十四五歲,正是情竇初開最懵懂嚮往的時候,季青芸怎會沒有心動?

然,徐卿芸不能。

「當年卿芸年幼無知,哪裡懂得風花雪月的心思。當時一心想的無非就是找到紅豆的主人,然後遵循約定所言把紅豆完好無損的歸還······不做他想。」

蘇恆知曉徐卿芸的性子,也知她答中深意,頓了頓說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蘇恆親自將徐卿芸送上了馬車,抱著紅豆站在馬車外的時候蘇恆看著前方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對裡面的人說道:「下次見面的時候應該會是在你與他的婚宴上,看來我應該好好想想應該送你一份什麼禮物才行。」

徐卿芸含笑答道:「既如此,卿芸便提前謝過陛下了。」

馬車踢踏踢踏遠離,紅豆有些萎靡的窩在男子懷裡一動不動,只獃獃的看著徐卿芸遠去的馬車暗暗難過。

蘇恆抱著紅豆折返回去,溫柔的撫摸著懷裡的小傢伙,聲音卻十分漠然:「紅豆,她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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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與故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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