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大女主
第385章大女主
章陌煙愣了愣,較之肖國濤的追悔莫及、耿白山的恨之入骨,這種肯定陳韻的聲音實在太不一樣了。
章陌煙像是某種忌憚似的不知做何感想,但這種矛盾感又與意識深處的某一絲東西很契合——夢境中的母親是如此愛她,可現實卻是母親在她遭遇綁架的時候放棄了她。
「你們工地挖出窯址是我生母來到這裡的原因嗎?」之前所有關於陳韻的信息顯示,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一個地方。
「那當然是,是我們特地去洛陽請他們過來的。」袁紅英的回答有點令人意外。
「洛陽,」肖行雨很快反應過來,「二十六年前洛陽也是發現了一處窯址,我二爺爺肖國溪受洛陽文物局邀請前去參與考察,你們就是那時候請他來這兒的?」
「不錯,2000年左右我們國家進入快速發展期,全國各地都在開發建設項目,像這種一動土就發現是古墓、古代遺迹的事在我們中原地區見怪不怪。當年洛陽疑似發現宋窯遺址受到媒體廣泛報道,在新聞上很轟動,當地政府十分重視召集了國內很多專家去考察,其中最權威的就要屬肖國溪先生了。」
說到這裡袁老太太面容浮現一抹郁悵的神色:「其實我們祖上有過規矩,後代不能從事瓷器製造這行,也不許與作瓷的人員結交,像你們肖家這種高古瓷門更是應該敬而遠之。但當年我們碰到的是千古未遇的難關,稍有差池家中長輩、負責人包括我都將面臨牢獄之災。也是天意巧合,洛陽也發現了一處疑似宋代窯址,情況就和我們基本一樣,他們請來的專家自然也能判斷我們這邊的情況。時間等不起,無奈之下,我們只好私自去找了肖先生來汝陽這邊看一看,希望他確定一下這地里的是不是宋代官窯,讓我們早點有個結論,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章陌煙聽到這裡面色凝肅,微微搖頭:「你們違背祖訓,真是大膽。」
袁紅英、王忠國、王文龍及小哇聽到這句判詞同時頭皮一緊。
「我們想的是王氏一脈早已脫離瓷界銷聲匿跡,並且遷居汝陽了數百年,只要不暴露家世背景就不會有什麼問題。」袁紅英微弱地解釋道。
「但是後面事與願違了吧?」肖行雨牽扯了一下嘴角,嘆道,「我二爺爺是閱歷豐富的老法師,家裡出了名的明察秋毫,我丈母娘據我所知也非凡人,應該沒有什麼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吧?」
肖行雨看向章陌煙,後者點點頭。也就這麼幾個小時,章陌煙對肖行雨張口閉口的丈母娘居然聽順耳了,要知道她至今還不能提及陳韻時能自然的稱呼一聲媽媽。
「確實,」袁紅英低落地點了下頭,由衷地嘆息,「是我們太樂觀了。」
袁老太太有些自閉,氣氛有點壓抑,王文龍見勢端起酒杯來暖場:「咱們不能光顧說話,來來來賢侄,我跟忠國、彥祖一起敬你們小夫妻一杯,能讓老太太到這麼豪華的地方擺酒席給我們吃,都是託了你們的福,來來走一個!」
肖行雨笑微微欣然舉杯,章陌煙也不忍拂意,等她托起杯子,這才注意到肖行雨給她倒的是果汁。腦海隨即閃現自己和肖行雨認識之初酒後發的瘋……這是給人家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哪!
章陌煙低頭抿了口果汁,繼續回歸正題:「他們是怎麼發現你們就是握有天青釉瓷秘方的王家人的呢?」
袁老太太定了一下:「說我們有天青釉瓷的秘方,這我們不敢認的。」
「但是,……」她語焉不詳,「也許肖先生和你母親是覺得我們有的。」
「哦?」肖行雨緊追不放,「『他們覺得』,那是怎麼個說法?」
袁紅英沉默了一下,終究無意隱瞞,娓娓道來:「當年不像現在到處都是酒店賓館,肖先生來了后,我們就安排他們在自己家裡同吃同住,一來可以招待好專家,二來也是離工地近方便點。肖先生為人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人也特別熱心,我婆婆有回在外面累得暈倒,還是他發現將我婆婆抱回屋的。也就是那次,我婆婆屋裡的一隻花瓶讓他很感興趣,他看了半天,問我們怎麼捨得拿這麼好的瓶子養花?」
章陌煙敏銳會意:「那隻花瓶就是繪有司馬光砸缸圖的梅瓶嗎?」
「是。」
「你們當時怎麼回答他的?」
「我們一聽就笑了,說這有什麼捨不得的,這瓶子從前扔在老宅柴房的一堆破爛堆里,翻建房子的時候還準備丟了的,是我公公覺得擱房間里給她養花不錯,這才留下的。」
「柴房的破爛堆里?」肖行雨不可思議,心嘆曾經和自家並駕齊驅的王氏一族後人竟然與瓷器達到了對面相逢不相識的地步,實在令人唏噓,「那後面你們怎麼又相信這隻梅瓶的確不同尋常呢?」
「因為肖先生問我婆婆能不能把瓶子賣給他。」
袁紅英定了定,道:「也許在那時候肖先生就已經猜到我們的身份了。」
章陌煙和肖行雨相視一眼,確實,能讓一個過眼無數的大專家主動開口收購的東西,是個人都警覺起來了。
袁紅英繼續說:「我婆婆試探性的開價,把價格開到了三十萬,沒想到肖先生竟然接受了。三十萬在人均工資只有五六百的二十六年前可不是個小數目啊,我們當天就把瓶子藏起來再也不拿出來了。藏起來的原因除了因為我公公走得早,這件梅瓶承載了老人太多的感情與回憶,還有想著若以後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拿這件梅瓶抵資。」
肖行雨心中一哂,這姓王的一家都想到了這梅瓶有價值可以當錢使,也沒想到它裡面可能有天青釉瓷的線索,這一門確實在瓷器領域是廢了。
袁紅英的話聽著有些道理,可章陌煙覺得哪裡好像有點不對勁:「我家二爺爺肯出高價購買梅瓶,只能說明那件梅瓶有較高的收藏價值,並不能說明它就與天青釉瓷秘方有關吧?」
肖行雨向章陌煙投以讚許的目光,邏輯分析如此清晰,再加上這聲屬實不見外的「我家二爺爺」,他強烈要求將媳婦這極富主人翁精神的自覺性列入現代優秀女性典範。
袁紅英對章陌煙的疑問表示肯定:「你說得沒錯,真正讓我們對它引起重視的是你母親的介入。」
章陌煙著重重複兩個字:「介入?」
肖行雨知道章陌煙詫異的點,也問:「您用這個詞,意思是我丈母娘主動來找你們的?」
「是的,是她來找我們的,其實之前我們並沒有過多注意到這個女孩子。你岳母很文靜,話也不多,她平時只和先生對接,跟我們幾乎沒有什麼接觸。但我們拒絕肖先生收購梅瓶后不久,你母親就主動找到了我婆婆,她提出要與我們做一場交易。」
章陌煙:「什麼交易?」
「嗯,交易的內容就是她負責為我們找到工地不是官窯窯址的證據,我們則在塵埃落定后要把梅瓶贈予她。」
「贈予——她?」肖行雨蹊蹺地一擰眉。
他作為在天青釉瓷這條路上你追我趕的瓷門之後,對這種關鍵要素劃分歸屬的敏覺幾乎是膝跳反應,不過話一出口,他就知錯了,今時今日了,怎麼還跟丈母娘分你我呢?!
他當即向章陌煙賣笑,謙聲補救:「咱媽真是大女主,能力好強!」
章陌煙失神地沒接他的話,許久才出聲:「為什麼她那麼自信一定能找到你們工地不是官窯的證據?」
「多年後我們也想知道原因,畢竟那會兒他們剛來沒幾天連肖先生也不敢下任何定論,她怎麼會有那種自信的?!但當時那個情況下我們並不在乎這些,只要她能救我們的燃眉之火,縱然這梅瓶再有價值也是能給的……後來事實證明,你母親確實是做到了!現在回想起當初,她真的就跟能未卜先知一樣!」
說到這裡,袁紅英包括王忠國、王文龍面上都露出了十分欽佩的神色,而章陌煙聽著聽著卻不由如芒在背,放在桌下的雙手也開始漸漸出汗。
未卜先知?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也怎麼會那麼簡單?
章陌煙咽了咽發緊的嗓子,問:「她,做了什麼?」
袁紅英目光轉向早已望著她的王忠國:「我們同意你母親的條件后,她在我們家裡挑了幾個青壯年去了工地,忠國也在裡面。工地遺址里有兩個清理出來的瓷片坑經前面專家考證是個廢棄坑,裡面之所以全是瓷片因為它們之前是不合格的殘次品,是經過人為刻意破壞過留下的廢棄物。你母親不分晝夜帶著他們在瓷堆里找了七天七夜,終於在數以百萬的碎瓷片里找到幾片瓷片拼湊成一個完整的碗底,那碗底的陽紋清晰地組成了一個「吳」字!就是口天吳,這種陽文正是古代民窯為招攬客人的標識,這就足以否定這個窯址的官窯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