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九 找上門來

無論葉家人如何心事重重，武雲清還是找上門來了。他稍作寒暄之後，便說明了來意。

「雲清，為孩子考慮，你最好不要帶走小超。這幾年，小超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個過程有多辛苦，我們都看在眼裡。如果你帶走他，他又需要重新適應，你覺得，他還能承受嗎？況且，子午也希望由我們撫養孩子。」伯暄一口氣說完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知道，你們把小超照顧得很好。可是，請你們也理解一個父親的心吧。」武雲清懇切地說。

「你也算是小超的父親？這孩子，父母已經雙亡了！」叔暄的臉頰因氣憤而漲得通紅，「你聽清楚，小超的父親叫方子午！」

「叔暄，你明知道，我才是小超的親生父親。」武雲清自知理虧，語氣中充滿無奈。

「不錯，你確實是。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叔暄提高嗓門嚷道。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愛這個孩子，我要這個孩子。我已經失去雨晴，我不能再失去小超。我知道，我是個很失敗的人。沒有為愛堅持的勇氣，可是，我真的愛雨晴，也愛小超。你們可知，這些年，我過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已經隨著雨晴埋葬了。我曾回過那所學校，承載著我和雨晴美好記憶的學校。可是，雨晴死了，子午帶我去看了雨晴長眠的地方。一座孤墳，滿眼荒涼。我的心碎了。可是，子午沒有告訴我，雨晴為我生了個孩子。我和孩子就這樣錯過了。我知道，命運之神並沒有完全拋棄我，冥冥之中，帶我來到這裡，參加美璇的婚禮，看到了小超。只需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他的身上，有我和雨晴的影子。他是我們愛的結晶，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我，真的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了。我們已經錯過了這麼多年，未來的日子，我要和他一起走過。你們，理解我這個做父親的嗎？」武雲清清瘦的身子，因激動而顫抖著，他的眼角掛滿了淚。

「雲清，我理解你。愛本身無罪，可外界的風雨加身，就變成有罪的了。就你而言，是可憐的。可雨晴不可憐嗎？她懷著小超，獨自淚流時，你在哪兒呢？無論你有怎樣的苦衷，你的的確確，傷害了一個美好的女孩子。在那樣的山村，一個未婚而孕的女孩，你叫她怎麼活下去？你應該好好地感謝子午，他有著一顆偉大而包容的心。他替你娶了雨晴，替你照顧孩子，直至他生命的盡頭。他臨死時，也不想把孩子還給你。他覺得一個連愛人都拋棄的人，是不會愛這個孩子的。他只想給小超一個溫暖而充滿愛的家，他覺得我們是最合適的。事實證明，子午是對的。我還記得那個雨夜，小超第一次到我家，小小的樣子，真的可憐極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常常偷偷哭泣。多虧有紫雲，那麼歡樂地陪伴著小超。慢慢地，小超清冷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後來，能時常聽到他發自心底的笑聲。你不知道，這些變化，帶給我們怎樣的欣喜。小超，是個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他和紫雲親密無間。如果強硬帶他走，他不會快樂的，這一點，我堅信不疑。雲清，他小小的心靈，怎能經受如此大的變動？」雨桐語氣溫婉，卻有理有情，很有說服力。

武雲清無言以對。大家陷入一片沉默，周圍的一切靜得可怕。

美璇看了看大哥大嫂，也許他們是對的，只有在這個充滿愛的家庭，小超才能快樂成長，忘卻命運帶給他的悲傷。雖然，她最清楚表哥的無奈和痛楚，但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說服表哥放棄小超。

「表哥，我第一眼看到小超，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震驚。他，太像小時候的你了。可是，表哥，你的家庭，不一定能接受小超。你要回小超，會給表嫂帶來更大的傷害，這些年，她已經夠苦的了。況且，姑母的性格，你怎麼能相信她會接受小超？」美璇字字句句，有力地敲打著雲清的內心。

聽到這些，雲清有些動搖了。是啊，我能給孩子什麼？一個幸福的家嗎？我的家裡生活著太多不幸的人了，小超回來，不一定比現在快樂。母親，從來說一不二，誰能拗得過她？她對小薇那麼疼愛，怎麼容忍我領個孩子回去？雖說小薇已經同意接回小超，可她眼底的不情願，我還是看得出來的。也許，我不該擾亂小超的生活。

「一派胡言！這個孩子姓武，必須回到武家來！美璇啊，真沒想到，你嫁了人，就和武家作對，姑母我，可真是白疼你了！」

望著怒氣沖沖闖進來的母親，武雲清傻眼了。伯暄雨桐也微微一震，心說，這老太太，還真不是善茬，闖進來不說，還如此咄咄逼人。美璇聽姑母這麼一說，低下頭，小聲叫了聲「姑母」后，就不敢再言語。

「媽，您怎麼來了？」武雲清囁喏著，想要打破這僵局。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能不來？那個孩子呢？我的孫子在哪兒？」她直視武雲清，旁若無人地大聲斥責著。

「媽，小超不在，您還是小點聲吧。」說到最後，雲清的聲音已如蚊蠅般哼哼了。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啪」的一記清脆的耳光，已經甩在武雲清的臉上，五根指痕清晰地浮現出來，「你這沒出息的逆子！」

屋子裡的人除了美璇外，都大為吃驚。

「看在美璇的面上，我叫您一聲姑母。您要收拾兒子，回家去收拾，別在我家撒野！」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叔暄。

「你算老幾？」本該慈眉善目的年齡，在此刻卻顯得有些猙獰，掄起胳膊，就要揮向叔暄。

美璇見狀，急急擋在丈夫前面，那重重的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美璇的臉上。可憐如花般的女孩，捂住臉頰，忍著痛，流下淚來。

叔暄看著妻子，一把攬過身後，心疼極了。低聲安慰后，轉身怒向盛氣凌人的武母。

「哈，好一個疼愛晚輩的姑母，沒想到，您比傳說的，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叔暄話帶機鋒，自是沒留情面。

武母一向霸道慣了，沒想到會有人敢如此說話。想她早年喪夫，帶著孩子，獨自支撐，艱難地護著武家一門的風光。正因如此，她才不得不強硬面對一切，久而久之，女性身上該有的溫柔，她早就忘卻得乾乾淨淨。她瞧不起女人的溫柔，甚至有點憎恨。所謂的溫柔，都是被愛她的男人呵護而養成的，她，早就沒有了這個資格。故而，當兒子云清要去娶一個據說很溫柔很天真很美好的女孩子時，她堅決拒絕了，並以生命相威脅。最終雲清還不是乖乖娶了自己中意的何薇。每憶及此，她連做夢都是笑的。現在，叔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因為一個丫頭，敢老虎鬚上拔毛，太歲頭上動土，哼！

武母揮出掌去，眼看就要落在叔暄臉上，卻迎上了他倔強又無畏的目光，一時愣住了，不知該不該繼續。

武雲清深知母親脾性，「撲通」一聲跪下了，痛苦地朝母親哀求道：「媽！夠了吧，您今天鬧夠了吧……」

一向聽話的雲清，竟用了一個「鬧」字。武母心一顫，瞬間，怒目轉向兒子，一字一頓道：「好，今天，就到這裡。至於小超，若真是我孫子，我一定會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