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尊沒有感情的冰雕人像。
四年前。
池茉19歲，周羨23歲。
夏末，巴塞羅那加泰羅尼亞音樂宮外。
斑駁的樹影和夜色重疊，裹挾著潮濕的空氣，一切都垂籠在浸了墨的夜暮里。
雖然此次與西班牙皇家交響樂團的合作演奏會僅對皇室成員開放，但門口還是聚集了大批粉絲和職業代拍，看到那張熟悉的華裔面孔瘋了似的涌到門口。
場面一度失控。
周羨一身黑色高定西裝，高眉骨，眼窩深邃，鼻子直挺，鼻樑上架一副金絲框鏡，眼鏡之下的目光毫無波瀾，眼底尾處微微氤著幾分淺桃色，雙唇綳成一條直線。
入圈四年，人氣依然不減當年。
但凡對音樂圈有一知半解，無人不曉周羨是何許人也。
亞洲頂級音樂製作人，鋼琴師，同時精通各類樂器，善於將流行與古典相結合，伯克利音樂學院音樂創作專業、波士頓大學金融學專業雙學歷畢業，才二十三歲，就已經兩次獲得國內最具競爭力也是含金量最高的金曲獎最佳編曲人。
不僅如此，最令樂迷嘆為觀止的，是這位天才級別的音樂人不僅創作一流，更長著一張頂流級別的神顏。
音樂作品火遍全球，周羨卻澹然名利場，僅以音樂示人，從不公開露面。就連微博也只有藍v的周羨工作室發布一些工作動態，周羨本人沒有任何社交賬號。
周羨唯一一次出現在大眾視野是第一次獲得最佳編曲人的頒獎禮上，他一身黑色高定燕尾服，手工剪裁質感，妥帖平整，沒有一絲褶皺，腰線收得恰好，袖口下露出品牌定製的鉑金腕錶。貴氣低調內斂，每個細節都彰顯著上流社會的氣息。
他全神貫注坐在鋼琴旁，流暢地彈奏他的成名作《mostoflight》。
視頻被急速瘋轉，周羨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吸引了眾多擁躉。應援聲之強烈，絲毫不亞於頂流的粉絲團。
【dbq我就是個顏狗！請羨神把燕尾服焊死在身上吧！簡直低頭要我命，抬頭要我心。】
【awsl西裝大長腿！羨哥哥！我可以！】
【羨神的手不是手，是康橋岸邊的垂柳。】
【頂配才藝+神仙氣質，哥哥原地出道吧！】
然而，這幾年的周羨深居簡出，傳言他大部分時間不在國內，媒體狗仔再也沒拍到過他的身影。
粉絲們一窩蜂湧進，還沒看到心心念念的羨神的神顏，就被安保圍成的兩堵高大壯的人牆攔在幾米之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遠處的周羨上了車。
幻影內寂靜無聲，唯剩鐘錶的指針震動著空氣，光線被過濾至柔和狀態，一切嘈雜的，炙熱的都與這裡無關。
「周老師，今天的日程結束，明天下午一點有個雜誌訪談，預留兩個小時。晚上八點參加巴薩羅納古典樂圈晚宴，大約十點半結束。」坐在前座的助理於恆低聲念完平板電腦上的行程安排等了片刻，見周羨雙眼輕闔，便識趣地放低了呼吸，默默轉過身坐正。
幻影駛離人群，周羨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窗外，他眉眼清冷淡漠，彷彿一尊沒有感情的冰雕人像。
「據可靠消息稱，遠發建設集團總裁及創始人池遠發先生於昨晚意外墜樓，不幸…」
手機突然發出聲響的同時，於恆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狂點音量減號鍵，可惜女主播員開了倍速般字正腔圓的聲音已經傳出來，突兀地打破了車內的安靜。
「等等。」周羨目光一瞥。
於恆：「抱歉周老師，我的藍牙耳機沒電了，打擾到……」
「再放一遍。」周羨打斷他。
於恆頓了一下，把視頻進度條返回到0：00秒的位置。
「據可靠消息稱，遠發建設集團總裁及創始人池遠發先生於昨晚意外墜樓，不幸當場身亡。事故發生地位於遠發建設在建的施工樓群內，目前墜樓事件還在進一步調查中。遠發建設最新一輪融資失敗后，池遠發先生為挽救公司已傾家蕩產，至今債牆高築。早在一周前，法院已裁定受理遠發建設申請公司破產清算並指定管理人。對於遠發建設來說，池遠發先生突然的離世可謂是雪上加霜，遠發建設的下一步走向更加撲朔迷離……」
周羨微微蹙眉，很快恢復平靜，「取消所有行程，回南城。」
「您…您要回南城？」
於恆一時沒反應過來。
向來周羨回南城只因為有工作安排。他善意提醒，「明天晚宴邀請的都是世界頂級音樂家，您最想合作的佩德羅·哈爾夫特·卡羅先生也會出席……」
周羨神情淡漠，已然失去耐心的聲音冷而寡淡，「我的話很難懂？」
「沒…當然沒有，我這就安排。」
***
南城。
池茉不知道今天會下雨。
急著出門，她只穿一件純白色v領寬鬆長裙，露出纖細修長的手臂和小腿，此刻她正端坐在南城富人區汀蘭墅的客廳沙發一端，寬鬆的裙擺更顯得她人太單薄，手臂羸弱的像窗外正隨風搖曳的柳枝。
這曾經是池茉的家。
別墅易主，內部的裝潢和傢具卻依然如故。
物是人非。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朝她走過來。池茉聽到樓梯的動靜，不等男人坐定，她將攥在手心裡的銀行卡擺在茶几上，冷玉一樣的面色，音調清冷，「這是我能拿出來的所有，剩下的錢，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當年池遠發白手起家，尹世雄一直跟在他身邊，任勞任怨打拚了二十年，最終卻成了壓死遠發建設的最後一根稻草。
尹世雄先瞥一眼銀行卡，眼神隨後在定池茉臉上，緩慢地往下掃視，「沒想到才幾年不見，小茉變得更漂亮了，還款的期限，好說。」
「我給你兩個選擇。」尹世雄早就準備好協議，不急不緩地送到池茉腿前，「要麼按照行規的利息算清楚，一分錢都不能少。」他頓了頓，「要麼你乖乖聽話，我可以作主寬限你一個月，利息免了。」
尹世雄仰坐在沙發上眯著眼睛探身手向前一摸，手掌落在池茉大腿的裙子上，故意用力摩搓一下。
池茉倏地站起來，驚恐地看著滿臉橫肉的尹世雄在朝她笑，慌亂中奪門而出。
從別墅跑出來，漫無目的只想逃離。
就算再給她一個月期限，她也根本不可能籌到那麼多錢。
她求了多少人就被拒絕了多少遍，沒人願意解囊相救。
只剩下一個人。
風裹著落葉和雨滴的風露吹砸在身上，腳下的路變得泥濘。
池茉迎著風走了不一會兒，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就被雨水打濕，人被風雨推著行三步退兩步，直到身後幾聲急促的鳴笛，池茉下意識轉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路中間，毫無察覺一輛黑色幻影正朝她駛來。
遠光燈晃得池茉睜不開眼，尖銳的剎車聲驚醒了她。
「哧——」
池茉呼吸一滯，雙腿禁不住一軟。
車最終在她跟前停住。
黑色幻影車內，坐在後排的周羨睜開眼睛，眉心攏蹙著不悅，淡聲問：「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