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開工
秦正在祖祠祭祖的同時,一隊長長的驢車車隊,從一個深宅大院里裝車完畢,正式出發了。
車聲轆轆,車輪吱吱,感覺車上的東西很沉很沉,快要把車軸壓斷、把車梁壓彎。一個好事的行人扭頭看了一眼,頓時就呆住了,他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張開的大嘴再也合不上了。
後邊的人撞到了他,剛要開口理論,看見他的模樣,也順著視線看過去,同樣的,立刻處於石化狀態。
周圍的人見到這奇景,剛想出聲嘲笑,但順眼一看,也都驚住了。
他們看見了錢!好多好多的銅錢!
在這個斗粟三文的年代,一捧銅錢就能買一石粟米,一貫大錢就可以裝滿一車。這車裡的銅錢,何止十貫百貫!金晃晃的銅錢,一緡緡的,堆滿了整個車廂。
還有!後邊還有!前面的驢車拐過街角,後面的街角還有驢車冒出頭來。足足有二十幾輛,足足有一里地長,全是拉滿銅錢的驢車。
有人在大街上看見過太守府繳納稅銀的車隊,除了軍士多些、車馬靚些,好像銅錢還不如這次多,也沒有這種近距離看著如此多的銅錢在眼前咫尺之間溜走的這種觀感。
不是送繳的官銀,因為那應該往北走、去碼頭。
一群人跟在後面,後面再跟著一大群。
洪陽自在的坐在前邊的車上,他對這次銅錢大遊行的效果很滿意。他不在乎這些黃白銅臭之物。百年的皇朝,千年的世家,那可不是說說的。他的家底,就憑這些驢車,一趟兩趟是拉不完的。
他更在乎那小子。
當然了,他不喜歡那小子聽到幾百貫的買賣時,只是舉重若輕的「嗯」了一聲。更不喜歡那小子聽到五千貫的時候,還是不疼不癢的一個「嗯」。最讓他來氣的就是,這小子不但視金錢如糞土,居然對書籍印刷之術不懂裝懂、對著他一頓吹噓誇口、胡呲海擂。
但他就是在乎這個奇怪的小子。
到了賈家樓了,洪陽施施然下了車,迎頭碰上了早就聽見風聲等在大門口的賈財。
拱手一禮,「股本五千貫送到,讓那小子慢慢賠著。」然後洪陽轉頭向周圍人群做了個羅圈揖,道:「請各位做個見證,一年之後如是賠了,老夫也不要錢,只是,說不得要給他定門如意的姻親了。」說完,扭身,上車,走人。
留下賈財,看著洪陽背影,口中碎碎念:「裝那啥,要吃虧……」
秦正下午就接上嬸娘、彩兒,帶著小叔秦奮回到了老軍村。
他把嬸娘安置到一戶人家住下,和秦伯說了支起帶過來的帳篷后,自己就領著小丫頭、秦奮來到了老房子。
院內還有燒焦的煙火味,滿地的碎土坯和一些火燒后剩下的垃圾已經被村裡人清理乾淨了。秦正踢了踢,天氣雖然乍暖還寒,田裡的土地還是凍著的,但院子里的地皮因為過火之後,卻化開了。
叫來村民和流民,把他們分成幾組,選定工頭,發上提前準備好的工具,然後分頭開工。
一組人就在化開凍土的院子西邊,畫出六個格子,開始挖坑。
一組人挑著籮筐、簸箕,裝著挖出來的土往外運。
一組人到院外找個平坦的地方,收拾、打掃乾淨,等著運土的人把土送來后,敲碎,檢出石子,然後撒上切斷的穰秸,倒水和泥。穰泥和好后,再倒進一個長方形的木模子里,壓平,提模,一塊土坯就成型了,只等風乾就可以使用。
因為地處村邊,一組人從南邊小河開始,挖著大坑到小河間的排水溝渠。
一組人就在河邊,組裝著一堆木板、圓軸之類的東西。
一組人在村頭,擺弄著圓盤、扁擔樣的東西。
老幼和凡是能動彈的小孩子,都去山上的樹林里撿松枝、松子殼。
剩下的婦人們,就是燒水,再給抬到每個工地。
……
小丫頭從來沒見過幾千人分成東一頭、西一夥的忙碌,並且鼓弄些從沒見過的玩意,興緻頗高,一直纏著秦正,問這問那。
秦正一邊給她指著東西,一邊告訴她,這個叫原木池,那個叫木漿池,這個叫水車,那叫土坯,這一堆竹管是引水管,那邊前頭有一個輪子的叫獨輪推車,等等。
拉過一輛剛剛組裝好的獨輪車,示意小丫頭坐上去。小丫頭毫不猶豫的就坐到車中,雙手抓著前邊遮擋車輪的架子,回頭叫道:「好了,哥哥,開車,嘻嘻。」說完還一手推開秦奮伸過來想扶她的手。哼哼,哥哥沒說話,那就是不用人扶。
秦正推起獨輪車,覺得甚是平穩,這東西至少能裝個兩、三百斤,用它從礦上運石頭,在這個年月,算是最便捷的運輸方式了吧。又看著前面搖頭晃腦、左顧右盼的小丫頭,笑了,要是車裡有袋米,小丫頭再換上紅色花布的小棉襖,呵呵。後世元帥曾經說過,淮海戰役是老百姓用獨輪小車推出來的,此言果然非虛。
來到水車現場,從水車到水池的一個個引水管支架已經架好,斜立交叉的兩個木杆一頭栽在地里刨出的土坑裡,上邊交叉的地方綁上細繩。
小河還結著冰,正好方便在冰面上活動。就是挖開河底的柱樁時很辛苦,河水冰冷刺骨,人根本就下不去。
秦正攔住了一個還想往下跳的黑臉大漢,見他僅有一隻手,就問道:「你手不方便,跳下去幹什麼?」
黑漢道:「小公爺,一隻手怎麼了,我當兵吃糧時就沒服過誰。我是打鐵出身、力氣大,底下都是淤泥,能掏幾下就是幾下唄!」
還是個當兵的,那一定是秦叔父手下退伍的傷兵。秦正馬上說道:「你們戰場上已經拼過命了,現在就要好好的活著,不能就這麼糟蹋自己。遇事不要急,要多動動腦子。」說完,就迅速的思索起後世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辦來。
「要不這樣,」那黑漢道:「弄兩根粗一點的橫杆,綁在這立柱的腰上,柱頂咱們砸不著,可腰行啊?」
秦正腦子裡已經想到了前世農村用的夯土錘,就是這個道理。就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立柱一分一分的錘進了淤泥里,很快水車的四根柱子就立好了。秦正也從別人處知道了這個正在指揮幹活的黑臉的名字,武錘,人們也叫他大鎚。
水車也有了大致模樣。秦正見天色已晚,就叫大家收工了。這時看見秦伯跑了過來,大喊著:「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