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馬按著
第二天早上,冬日的五更天還黑著,府里已經人聲鼎沸,下人們已經忙碌起來。
吉時到,翼國公府門大開,當先就是十二面旗牌,分成兩列魚貫而出,左側一列寫的是「大唐翼國公」,右側一列上書一個「秦」字,這是國公府正式出行的標誌,只有大朝會、受封和祭祀等極其莊重的場合才會全副出動。有這副旗仗在,就代表著國公本人出行。平時里么,只是四個旗手跟著而已,其它護衛、府兵不算在儀仗內。
儀仗之後,就是八歲的翼國公代表秦正了。此刻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頭扎一條白色的絲帛幘巾,內穿斜襟白色綢襖,身披一襲黑色露襟滾邊的貂絨披風,腳踏青色暗花的高頭紋履,小臉緊繃,神情肅穆的跟著旗牌前行。
一直過了灞橋,送行的府人們都回去之後,秦正這才翻下馬來,苦著小臉,揉揉腰,鬆鬆胯,活動活動腿腳。
這馬背對他來說實在太寬了,他在上邊坐著,就覺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要不是自小就學會騎馬,掌握了馬身的律動,走這麼長的路,說不定還會掉下來。
看著漫漫前路,還有五十里才到灞水碼頭,說不得要緊急處置一下,湊合到了船上就好了。
出發前,秦瓊的吩咐,過了灞橋就撤去儀仗。看到剛安排完的秦伯正好走了過來,就問道:「秦伯,帶布匹沒?」
見秦伯臉上露出狐疑之色,秦正又道:「兩丈布,針線,做馬鞍子。」
「馬,按,著?」秦伯不知道秦正這是要幹什麼,但還是回到了後邊車裡翻找了起來。
一會兒,秦伯回來了,但這走路姿勢看著不是很對勁,別彆扭扭的,像個螃蟹。
「秦伯,你?」秦正剛開始問話,就從秦伯寬大的袍子後面鑽出一張小臉來,卻不是彩兒是誰?
秦正趕緊接住跑過來的彩兒,驚道:「彩兒?」
「嘻嘻,我在車裡躲著呢!」彩兒唧唧呱呱的說著:「哥哥出門不帶彩兒,彩兒都哭了呢。早晨趁娘親不注意,就跑到車裡了呢!要不是秦伯看見彩兒,彩兒還能躲好久呢!」
我的個天啊!秦正正奇怪早上為啥沒見著彩兒,還以為她睡懶覺沒爬起來呢,沒想到人家早來了,還陪了他走二十里地!
看著眼前這麼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秦正無語了。看著秦伯走過來正要張口,秦正搖搖頭。雖然這小丫頭在府里一向膽大包天,是個敢把天戳破的主,但她從來沒離開過娘親半步,離開娘親后,最多一晚上就會哭著找娘親了。正好,後邊還有幾十里路,陪她玩一玩,到了灞水住一晚,明天她自己就該嚷嚷著回去了。
於是就摟著小丫頭,寵溺的颳了刮小鼻子,對秦伯說道:「到灞水再說,布呢?」
「哦,好,布在這呢。」慢慢適應了秦正說話方式的秦伯應道。
接過布,秦正就比量了一下馬身,找個位置一用力,「刺啦」一聲就把布匹撕開,然後又把剩下的布匹抻開幾尺,又是「刺啦」幾下,扯下大小不一的三塊。
把后扯的這三塊布對疊幾折,分別用針線連了幾下,就把它縫在第一塊的中間和兩邊。
「嘻嘻,哥哥,你在幹什麼呀!」一邊的彩兒看了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哥哥是在做衣服嗎?可這口袋太大了,彩兒穿著,要從口袋掉出去呢。」
秦正不禁莞爾,把縫好的布匹往馬身上一搭,說道:「哥哥做衣服,不是給彩兒的,是給大馬的。」
說完把兩邊耷拉下來的布頭緊緊的系在馬腹下面,拉了拉鬆緊,很好。叫過秦伯把彩兒舉到馬背上,拍拍馬身,嘴裡說道:「這樣在馬上坐著,就不會打滑了。」
又低頭看看耷拉在馬背一邊的彩兒那兩條小短腿,聳了聳肩。
秦伯已經被秦正剛剛的操作弄的愣住了,看看在馬背上轉頭四望的彩兒,雖然手舞足蹈,卻坐得極穩,絲毫不虞掉落下來。久經戰陣的他立刻就反應出秦正給馬穿上衣服后,會意味著什麼。
「秦伯,拿紙和筆來。」秦正說話了。
正狂喜間,聽到秦正索要紙筆,也不答話,抬腿就往後邊的行李車跑去。剛跑幾步,想到彩兒還在馬上,正想叫過一名家將過去保護彩兒,就看見路邊亭子里有幾個書生搖頭晃腦,一個少年正提筆沉思,就幾步竄上前去,搶過紙筆,又飛奔回來。
秦正畫了個馬鞍遞給秦伯,心想,八歲了,給大唐發明個馬鞍,被傳出去也不算什麼了,頂多說是自己適逢其會的無奈之舉罷了。當然了,最好把馬蹄鐵也弄出來。可這個,不找個好點的借口,有點驚世駭俗了啊!這要是有個白鬍子老頭就好了。
一邊虛扶著彩兒的秦伯看了圖,圖上畫的比眼前這個糙貨好了何止百倍!於是更加興奮:「小少爺,你這個給馬穿衣服的主意太好了!咱唐人可不比草原番邦善騎,上馬後只能用一隻手拿兵器,十成力氣也只能使出七分。有了這個馬按著,揮刀、射箭都可全力施為,這簡直,簡直是……哈哈」
彩兒也叫著:「哥哥,是呢,彩兒在馬上好穩啊,不往下滑了呢,嘻嘻,大馬也能穿衣服了。要不,哥哥,你再給大馬做雙鞋吧!」
鞋!
秦正笑了,說道:「好,哥哥就先給馬畫雙鞋,到了灞水,找鐵匠做出來。」
「嗯嗯,好呀好呀,哥哥最厲害了呢。」彩兒歡喜道。
馬蹄鐵更加簡單,畫出來給秦伯,見秦伯對這個彎彎的東西不甚了了,就說道:「既然是給馬的,那最好用精鐵打制,釘在馬掌上,又耐磨,又能防滑。」
都是老行伍了,秦伯立刻就明白過來。這個東西的價值,恐怕不下於那個馬按著,甚至還要遠高於它。不說別的,一場長途奔襲戰打下來,馬匹得跑廢多少?大唐軍馬本就不足,這下可好啦!小少爺,你真的是曬裂的葫蘆——開竅了啊!
趕快把小丫頭抱下來,秦伯就手捧著兩張紙,如獲至寶一般往後邊車隊走去。他要派人給國公爺和夫人送信,告訴彩兒跑出來追秦正了,更重要的就是這兩張圖了,馬按著和馬鞋,相信秦瓊看了就明白。
還有,他剛剛情急之下奪了別人手裡的紙筆,似有不妥,這東西可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擁有的,他得趕快從行李車裡多拿些還給別人,還要好好給人道個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