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驚天一劍

夜沉星寂，月冷風驟。

殺氣四溢間，無邊落葉蕭蕭而下。一群昏鴉也被這動靜驚起，「呱呱」叫嚷，直衝入天。在上方巨大的樹冠間盤旋兩轉后，沿著土路朝西邊林子里飛去。

上百枚暗器，毒蛇般的劍尖。如驚虹，如閃電，如飛矢。

南宮傲站在土路邊，身體的每一寸都被籠罩在這樣的殺氣之下。他已避無可避。

藍光妖異，只一閃已至南宮傲胸前。老者的眼神瞬間變得狂熱，就如同懷春的少女看見了她魂牽夢繞的情人。

他看的不是情人，他看的是南宮傲，他的眼裡滿是嗜血的光芒。

劍尖已觸及南宮傲衣襟。

老者笑了。因為他有資格笑。因為南宮傲看起來已必死無疑。

當然，也僅是看起來如此。

南宮傲當然不會死，老者也不會死。這種事情本就並非絕對。

南宮傲不閃，不避。這種時候，他居然還笑了。夜風拂動青衣，飄然若仙。

老者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就見南宮傲悠然伸出了兩根手指。

只有兩根手指。輕輕一彈。

沒有親歷過的人，誰也想象不出這一彈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也想象不出這一彈究竟快到了何等程度。

就聽「叮」的一聲，那把毒蛇似的長劍突然從中斷成兩截。半截短的還留在老者手中，半截長的卻已被南宮傲捏在兩指之間。

這一切只在轉瞬。

南宮傲輕輕揮手，松指。那半截劍尖便呼嘯著，穿過暗器交織而成的光網，直衝向老者。劍尖幽藍閃爍，奪人心魄。

老者驚駭，面容驟變。電光石火間，他已向後翻出，一躍數丈，堪堪將那淬了巨毒的劍尖避過。

這時候，南宮傲已緊緊執劍於手心。

他的臉上突然閃現出一種凌厲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剎那間，他已反腕將劍拔出，舉起，斜刺。

劍氣微寒。劍光如白駒過隙，一閃即逝。

沒有華麗的招式，亦沒有繁複的劍影。唯有「唰」的一聲輕響。

輕響過後，劍已入鞘，暗器已墜地。所有暗器都已從中斷開，分成兩半，無一例外。

上百枚暗器，只有一聲輕響。這一劍，究竟快到了何等程度？

老者愣住，這樣的劍法幾近神話。他以前非但沒有見過，簡直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南宮傲面色淡然，緩緩邁步，行至老者跟前，低頭看他，並不吭聲。老者額頭上的冷汗，卻已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夜，冷；風，凄。

老者眼中的恐懼越來越濃。這樣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煎熬。

終於，他忍不住吼道：「你究竟想怎麼樣？」此時，他已是置於刀俎之上的魚肉。

南宮傲想了想，居然笑了，道：「當然是讓你帶我去石厘鎮。」他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老者愣住了，徹底愣住了。半晌，疑惑道：「你居然不殺我？」

南宮傲再次失笑，問：「我看起來傻嗎？」老者搖了搖頭。

南宮傲道：「只要不傻的人，就應該知道，死人是不會帶路的。」

老者看著南宮傲，南宮傲也看著老者。終於，老者鬆了口氣：「我可以帶你去石厘鎮，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南宮傲道：「為什麼我這麼快識破你？」

老者一怔，隨即點頭：「沒錯。」

南宮傲又笑了：「如果我告訴你，葉寰在你的驢車上刻了記號，並且沒讓你發現，你信嗎？」

小半個時辰之後，南宮傲走進了石厘鎮。

石厘鎮遠比他想象的繁華。因為鎮上居然還有夜市，還有麵攤。遠遠地，就有一個麵攤老闆向他揮手，招呼道：「這位客官，過來坐坐，吃完湯麵暖暖身子吧。」

南宮傲不是一個懼怕寒冷的人，但在這樣寒徹骨髓的深夜裡，能吃到一晚熱乎乎的湯麵，無疑是一種享受。

所以他很快地坐了下來，付了三個銅子，就換來了一大碗湯麵。他慢慢吃著，一邊抬眼打量附近的街道。

這是一座古老的城鎮，兩邊的街巷和房屋都已經非常殘敗，但各式建築卻非常齊全。有客棧，有酒肆，有飯館，只要日常生活需要的地方這裡都有。他本以為這裡只會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散攤，或者是挑著擔子的貨郎。

他所在的這條街的名字也非常有特色，叫做「匕首街」。是不是因為它就像一把匕首一樣，直通向城鎮內部？

南宮傲忍不住笑了。然後他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旁邊怯怯地問：「你這碗面如果吃不下去，給我吃，好不好？」

南宮傲立刻轉頭，然後就愣在了那裡。

就在他的桌子旁邊，一個十六七歲的秀美少女席地而坐，頭髮蓬亂，身上的衣服更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她的眼睛很大，卻毫無神采，只獃獃地注視著桌上那碗吃了一小半的湯麵，看樣子口水都幾乎流了出來。

半晌，南宮傲才回過神來，問她：「你是誰？」

那少女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桌上那碗面，竟然沒有看南宮傲一眼，似乎那碗面比南宮傲要好看千百倍。

半晌，她才回答：「我是傻妞，別人都叫我傻妞。」

一個眼裡只有湯麵的被叫做傻妞的女人，南宮傲當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著傻妞的樣子，突然笑了，問：「你想吃面？」

「嗯。」傻妞立刻點了點頭，說，「我已餓了三天。」

「幾天？」南宮傲吃了一驚。

傻妞伸出三根手指，在南宮傲面前晃了兩晃：「三天。」

「三天沒吃一點東西？」南宮傲感覺難以置信。

傻妞繼續點頭，眼睛依舊不離那碗湯麵。

南宮傲又笑了。

不過這種笑容並沒有保持多久。

當他看著傻妞一連吃了四碗面之後，他吃驚了。而當他看著傻妞又吃了兩斤鹵牛肉，外加一大盤燒豬腳之後，他被震撼了。

他怔怔地問：「你還能吃？」

傻妞一擺手，含糊道：「能吃。我以前有一次比這吃得還多呢。再說這一次之後不知道又要餓幾天，還是多吃點兒好。」這話聽起來很有幾分辛酸。

南宮傲看著她，突然搖了搖頭，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足有五十兩。遞給傻妞，道：「這個可以變成吃的東西。你拿著，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就都不會挨餓了。」

傻妞將信將疑地望著他，把銀子接過來細細端詳了一陣，眼裡全是疑惑。

突然，她抬手張嘴，將那兩錠銀子放在嘴裡咬了起來。

南宮傲「哎」了一聲，傻妞已經將銀子從嘴裡掏出來扔在了桌上，道：「你騙人！這東西又涼又硬，一點也不好吃！」

說完，氣鼓鼓地站起來就走，竟沒回頭看南宮傲一眼。她的步子極快，轉眼間，身影便已消失在街頭。

南宮傲愣住，半晌，才搖頭笑出來，轉頭問麵攤老闆：「這兒附近最好的客棧是哪一家？」

麵攤老闆頭都沒抬，伸手朝匕首街西面一指。南宮傲跟著望去，果然見一座兩層小樓。

老闆道：「就是那家，毒藥客棧。」

匕首街上的毒藥客棧？這名字可真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