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齊聚徐家莊
夜色將盡,黎明將至。大街上很快變得空蕩蕩的,行人盡皆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這時間,本該是人們開始一天忙碌的時刻,不是嗎?
兩隻燈籠在前面來回晃蕩,更襯得周圍靜謐、寂寥。葉寰和李賞兒靜靜在後跟著,很快,便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湮沒了。
徐家莊在石厘鎮東邊的林子里。那裡已是石厘鎮的邊緣。
而現在,四人就已站在那片林子里。
遠遠回望,只能看見一些建築模糊的影子。其中最高的就是毒藥客棧的屋頂,尖尖聳立,尤其顯眼,清晰地指示出石厘鎮所在的方向。
凌晨剛至,林子里的空氣有些潮濕。
四周瀰漫著一股說不出是土腥還是腐爛的臭氣,讓人聞了想吐。青苔和毒菌遍布著腳下的每一塊岩石,讓它們變得濕滑無比。
以至於每前行一步,都得分外小心。
風吹樹枝,搖曳擺動,仔細聽去竟帶著些微的「噝噝」摩擦聲,讓人極不舒服。
兩名黑衣人走得極快。自從進入這片林子,他們就變得如同兩條鑽入水裡的泥鰍,身形異常靈活。以至於葉寰和李賞兒必須使出全力,才能勉強跟上。
但葉寰臉上居然還帶著笑容。
他也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笑這個動作。
晨露沾濕了他的衣服,他卻十分愉快,突然道:「你們怎麼會認識我,我卻不記得什麼徐家莊。」
兩名黑衣人卻不回頭,更不說話,連步子都沒有停頓過一下。
葉寰問:「難道你們莊主是我認識的人?」問完卻搖頭道:「但我認識的人里,姓徐的並不多,他們也沒有一個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兩名黑衣人依舊沒有反應,眼睛平視前方。
葉寰繼續問:「徐家莊里應該不會只有我們幾個人吧,其他的人呢,又是誰?」
黑衣人簡直將他當成了空氣。
葉寰還在笑,不過已經不是微笑,而是苦笑。
他轉頭望向李賞兒,無奈道:「我是不是有點兒缺心眼兒?」
李賞兒笑道:「好像還真的有點兒。」
「方才在麵攤那兒,他們好像說過話。」葉寰嘆了口氣,「所以他們一定不是啞巴。」
李賞兒笑道:「但也有可能,他們是聾子。」
葉寰一怔,突然笑了。李賞兒看著他,也笑。
便在這時候,前面的兩人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停得毫無徵兆。
他們的神經已經繃緊,如滿拉的弓弦。他們的冷汗,已順著背脊流下,浸濕衣衫。他們一動不動,定定地望著前方密林中的某一點,不動,不吭聲,竟似連眼珠都沒有轉過。
他們,發現了什麼?
「怎,怎麼了?」李賞兒問道,突然十分懊惱,因為她很快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顫抖。
黑衣人卻依舊沒有吭聲。
此刻,山林寂寂,晨霧迷濛。
天色將明而未明,朦朦朧朧,分外幽寂。所有事物也都被襯得飄飄渺渺,仿若虛景。
風卷著荒草,如浪濤洶湧起伏。枝椏相互擊打,若妖魔舞爪張牙。
葉寰和李賞兒極目遠望,卻並未發現絲毫異常。
半晌,兩名黑衣人突然放鬆了下來,同時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一隻野貓跑過去了。」一個黑衣人冷冷道。
「沒錯,只是一隻野貓。」另一個黑衣人也道。
四人重又前行。
微風細拂,有些寒冷。李賞兒忍不住裹了裹衣襟,似乎從出了那片林子開始,氣溫便陡降不少。
此時,東邊已露出些微曙光。
徐家莊就位於這片曙光之下。前方是一面坡地,背靠一座矮山,面臨一條溪水。溪水自矮山上流下,潺潺不斷,清澈見底。庄內屋宇眾多,數不勝數。
而到這時候,庄內依舊燈火通明。門上的燙金匾額襯著曙光,分外耀眼。兩名黑衣人垂手分立庄門兩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兩名提著燈籠的黑衣人相互對視,已當先走了過去,將那門邊垂手站立的黑衣人替換了下來。
「二位請。」兩人立刻伸手,將葉寰和李賞兒迎了進去。
迴廊很長,長得幾乎看不到頭。隨眼望去,可見綠樹茵翠,繁花滿園。在這樣的深秋季節,這些花紅柳綠看起來有些扎眼。
但葉寰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這些綠樹,也不是紅花,他看見的是一個人。
那人很懶。不光姿勢很懶,就連臉上的表情都很懶。本來一個人懶不懶是很難從外表上看出來的,但這人卻明顯是個例外。
他的名字當然就叫做丁懶。殺手排行榜上穩居第一的丁懶,也是匕首街上的小販丁懶。
他的姿勢當然是打瞌睡的姿勢。他似乎也從未有過別的姿勢。
但葉寰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卻醒了,兩隻眼睛居然很清澈,顯然沒有絲毫睡意。「我認得你。」丁懶突然道。
葉寰停步,詫異地望著他。
「你叫葉寰,她叫李賞兒。」丁懶的笑容也是懶洋洋的,「就在剛才,我看過你們兩個的畫像。」
「剛才?畫像?」李賞兒雙眼瞪大,吃驚道,「什麼畫像?」
丁懶只笑,不答。半晌,他問葉寰:「你喝酒嗎?」
葉寰點頭道:「偶爾會喝一些。」
丁懶又笑:「如果我請你喝酒,你喝不喝?」
葉寰只笑,不答。半晌,他問丁懶:「你不睡覺了?」
丁懶也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是貪睡,但更貪杯。更何況,這山莊里最不缺的,就是美酒。」
葉寰大笑,剛要說話,李賞兒卻伸出一隻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
一個人,正好從迴廊另一頭走了過來。
他的長相非常普通,方臉大耳,面貌憨實,目光甚至有些獃滯。但兩邊太陽穴卻已凸起,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內功已深不可測。他當然就是彭天鷹。
丁懶的臉色立刻變了。殺手看見神捕的時候,臉色總是會變得特別快。
丁懶沖葉寰道:「下午我們喝酒,不喝的人是烏龜。」說完,他的人就已掠出,只一閃,已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彭天鷹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
他的步子明明邁得很緩,可他的速度偏偏很快。他的腰挺得很直,雙目平視,表情淡然。
葉寰很自然地沖他微笑了一下。
彭天鷹卻沒有絲毫反應,就像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個人。目不斜視,直直地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
直到走出很遠,遠到確定彭天鷹已聽不見他們說話了,李賞兒才道:「這人怎麼這樣?」
葉寰想的卻不是這個。他想的是,既然丁懶和彭天鷹都住在徐家莊,那別的人呢?曲凌風,孫揚,劉蜂,孟蝶,他們是不是也住在這裡?這裡肯定不會只住了他們,那麼,還有什麼人?
不知何時,長長的迴廊已走到盡頭,面前竟是一個寬敞的房間,潔凈舒適。
此時,房門虛掩,從門縫望進去,隱約可見燈光溫柔,錦帳低垂,珠簾搖曳,然而靜悄悄的,聽不見人聲。
「兩位請進。」黑衣人伸手道。
李賞兒一怔,立即問:「裡面是誰?」
「不認識。」黑衣人答得倒也乾脆,「不過,你們肯定認識,他也已等了你們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