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捧殺
夜晚的酆都城極其靜謐,偶爾有幾戶人家亮起的燈火,也宛如夜幕之中的點點星光一般,美好而又迷人。不過有一處亮如白晝的府邸,卻輕易就破壞了這種和諧。
府邸的院落中央,坐著判官司的四大判官,周圍是一群進進出出的小吏,每人手裡都捧著一封信箋。等到信息匯總完畢之後,一個吏員上前說道:「民意調查結果現已整理完畢,請幾位判官大人過目。」
陰律司判官接過了對方呈報上來的奏章,轉身攤在了桌子上,對著其他三人說道:「最後一遍核驗,確認無誤之後就上報一殿下。」
其餘三位判官都是象徵性的瞄了幾眼,然後就都紛紛轉頭看向他處。
陰律司判官見狀,也就順手抄起奏章放進了袖口之中,順便揮退了吏員們:「爾等可以散職了,明日准許休沐。」
吏員們自然躬身退下,院子里只留下四位判官的身影。
「這一次的盂蘭盆節宴會,的確是大大超出了想象,難怪城主當初力排眾議,選擇了應無塵主理此事。」開口的是賞善司判官,一般在這種情況率先打破沉默的都是他,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但就是讓外人給橫插了一腳,不然我們分得的功德之力,也會更多才對。」
「說到這裡我倒是好奇了,洛晴也沒做什麼,憑什麼要分走那麼多的功德之力?」
聽著賞善司和察查司的兩位判官在抱怨,罰惡司的黑臉判官也開口道:「我們同樣什麼都沒做,不也分到了功德。」
其餘幾人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個理兒,於是就把目光看向了不發一言的陰律司判官。
「老崔你也說說,應無塵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送功德給我們?」
陰律司的崔判官沉吟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道:「這就是他聰明的地方。老話常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可道理誰都懂,但能真正做到的人卻寥寥無幾。懂得讓利,才不會有人人跳出來阻礙他要做的事。」
「確實。」其他幾人一聽覺得有道理,便紛紛應和,可突然間傳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有的。」
眾人的目光互相對視,然後很快就鎖定到罰惡司的黑臉判官身上:「鍾判說什麼?」
「我說有人跳出來反對應無塵。」黑臉判官指著陰律司判官的袖子,然後繼續說道:「民調上有寫,卞城王阻止盂蘭盆節宴會。然後,他就被扳倒了。」
幾人聽過之後,直接全都傻了眼。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雖說我們都知道,卞城王是被城主那邊給掀下來的,但城中的傳聞卻是因為應無塵才被扳倒的,察查司這邊要不要管一管?」
陰律司判官看了一眼對面三人,然後拒絕道:「不必,應無塵是聰明人,這點小小的捧殺還不至於讓他迷了眼。如果他要真的就此得意忘形,那判官司還是早點撇清關係,不沾這點因果才好。」
其他三人聽過之後,皆是一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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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沉默的還有應無塵。
他在群玉院跟一群文人士子們正在推杯換盞,卻不料席間有人突然提起,說是多虧應無塵心思細膩,提前發現了卞城王,竟然有謀奪城主之位的狼子野心,這才避免了亂局發生,並且順利將其繩之以法。
然後從這句話之後,士子們就像忘了原本來此要幹什麼一樣,全都開始了爭相拍馬,絲毫沒有文人的風骨。應無塵雖然面上應和著,但心裡卻如墜冰窟,因為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其實他第一次聽見這番說辭時,是早上在城隍司。那時候因為侯涵這邊,並沒有彙報城中百姓的口風走向,他便自然的以為一切如常。
再加上副城隍當時,還是那種輕佻的語氣,一聽就是在開玩笑,所以他也就不甚在意。可如今卻不一樣了,要是文人士子們都這樣說,那隻能證明城裡有人在控制輿論走向。
一念及此,應無塵便立刻開始了思考如何自救。至於是什麼人在針對自己,還有侯涵那邊為什麼沒任何消息傳來,他此時都已經無暇顧及了。
雖說目前來看,這種關於自己掀翻卞城王的口風,還沒展露出什麼不好的副作用來,但應無塵卻敏銳的察覺出了陰謀的味道。再加上他往後還要繼續走仕途,所以一定不能任由這種流言傳播開來,否則今後的官路肯定不會順暢。
畢竟三人成虎,重口鑠金之下誰知道傳言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另外,他如今就能以一個鬼差身份,掀翻了成名多年的卞城王,往後還能了得?
而且這種定時炸彈一樣的手下,誰能領導?誰敢領導?
用劉大有的話說,這酆都城裡,誰屁股底下都不見得比誰乾淨到哪裡去。既然本來就不幹凈,也更沒人敢用應無塵了,否則保不齊哪天睡醒,頭頂的烏紗帽就會像卞城王的一樣被人給摘了去。
可一旦官員們選擇遠離,應無塵的仕途也基本上就到了頭。而且最主要的,如果任由流言就這樣傳下去,要不了多久他的名聲也就該臭大街了。
雖說應無塵有心阻止流言的傳播,但他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種輿論站。雖說可以轉移民眾的注意力,但這種方法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卻不能用,否則「勞民傷財」之下,商人們肯定反水。
畢竟百姓們又不是傻子,想製造一個能讓他們注意到並且相信的噱頭,不花錢肯定是不行的。而花錢要是不能給商人們帶來利益,他們絕對不會同意自己調撥大批銀錢。
想到這裡,應無塵就變得有些惆悵了,他現在特別後悔,當年為什麼不學學別人玩微博呢?
否則怎麼著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這麼被動的局面。
不過作為一個現代人,尤其是一向尚有急智的應無塵,他雖然很少混跡微博這種輿論的戰場,但也知道絕對不能任由流言肆意橫行。
於是他調整好心態,端著酒杯站起身道:「諸位都是明眼人。我應無塵何德何能,竟有掀翻了卞城王的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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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觸及了酆都百姓的逆鱗,被法理和情理所不容。
而且任務都是城主安排下來的,應無塵就是個跑腿兒的。所以,諸位以後還是不要說什麼,應無塵扳倒卞城王的話了。我知道這是各位在抬讓諸位品鑒!」
「好!」
「使君又要作詩了?今次過來,可真是一件大大的幸事!」
「是極是極。」
應無塵的一番提議很快就贏得了眾人的附和,至於之前那個話題,已經沒人再提起了,不過應無塵卻沒有掉以輕心。
他現在除了警惕城中的別有用心之人外,還得抓緊時間處理好情報處那邊的事情,否則今後再遇到相同情況,後知後覺的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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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現場作詩,那應無塵自認沒這本事,但是要論及抄詩,他敢肯定的說,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
只見應無塵裝模作樣的醞釀好了情緒,然後排開眾人舉著酒杯,一邊邁步一邊開口道:「
君不見,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最後一句唱畢,應無塵就從旁邊抄起一個酒罈子,然後也不顧侍兒焦急的勸阻聲,仰頭就灌了下去。眾人原本還沉浸在雄奇壯麗的詩文當中,不過見他這番做派,也全都立刻就清醒了過來,然後一句接一句的馬屁話就噴涌而出。
應無塵即便是喝醉了也仍在囈語,眾人立刻就安靜下來,仔細的分辨著他在說些什麼。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酒來...酒...」
一句意境差上許多的詩詞,卻是剛好的應景。而且文人士子們都有風騷氣,見他都已經醉成這個樣子了仍舊不忘滌煩子,氣氛一下就被點燃了起來。
尤其是大家還都是讀書人,心裡總會有煩悶憋屈之時。再加上這首詩是以「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為詩脈,酣暢淋漓地抒發了酒興詩情的同時,實際上還是表達了對於懷才不遇的悲憤,所以立刻就引得場中讀書人的共鳴。
他們一方面對自己充滿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前途出現波折后,又流露出縱情享樂之情。尤其開頭那兩組整齊的長句,如挾天風海雨向他們迎面撲來,氣勢豪邁的簡直一塌糊塗。
應無塵見場中的氣氛已經差不多了,然後睜開眼扯了扯身旁蘇晏如的裙子,對她眨眨眼。蘇晏如自然會意,拖著他往後面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