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三人行必多一個
馬車踏著黃沙,輕快的行走在回去的路上。道旁的草地早已被春風吹綠,幾隻蝴蝶追著馬車飛了一陣,終於還是不甘的放棄,在草叢中自去穿梭打鬧。
江離坐在車轅之上,隨著馬車的顛簸起伏晃動著腦袋,看那樣子像是隨時便要睡著。駕車的車夫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還要時刻盯著他,以防他一個不小心翻滾下去。
車廂裡面塞了兩個女人,一架古琴。
雖然地方擠擠總還是會有的,但看著兩個女人嫌棄的眼神,不等她們發話,江離自己便很知趣的鑽出了車廂。
駕車的是城主府上的車夫老李,這幾日和江離見得多了,也就沒有先前那般拘謹,偶爾還能打個趣說上幾句話兒。此時趁人不注意,朝江離用力的比了個大拇指,流露出一絲隱晦的笑容來。
雖然城主一家是一夫一妻的典範,可那些達官貴人家三妻四妾的事情老李見得可不少。只是像小江少爺這般,前些日子才把全城男人仰慕不已的吳絮兒給騙到了手,這幾日又和這位容貌秀美端莊的女子湊在了一起,也當真了得。
聽說這姑娘原先在街頭賣藝,連首富賈家的大少爺的追求都拒了,可怎的轉眼就跟了小江少爺。這天天膩在一起的,要說兩人之間沒些什麼,鬼才信吶。
可再怎麼說,這兩個大小美女遇到了一起,不但沒有爭風吃醋鬧出點事兒,反而關係好得非同一般。不得不說這小江少爺的后宅穩固,手段非同一般。
江離餘光瞥見,如何不知這看似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在想些什麼,只是撇嘴一笑,背轉身去並不言語。
老李於是更加佩服。
低調,這是真的低調吶。
老李自然不知此刻江離看似昏昏欲睡,實際上正豎著耳朵仔細聽著車廂裡面兩女的聊天,聽得津津有味,提心弔膽。
只見聽著聽著,江離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連鬢角幾滴汗珠悄悄滲了出來都沒有發覺。他的身子更是不自覺的俯低了些,悄然擺出隨時可以發力的姿勢,準備著一有變故就要衝進去搶了吳絮兒便逃。
「所以呢,做了壞人,怎麼可能沒有後悔掙扎過,每次我覺得過不去的時候,我就閉關睡上六年的,騙騙自己醒來就能忘了。」此時李真的故事已經講到尾聲,現在講的正是遇到賈和正與江離之後發生的事情,江離不消細聽便也知道。
想著李真將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和盤托出說給了吳絮兒,也不知道回過神來之後會不會存了殺人滅口的心思,江離臉色微微發白。倒是一路上吳絮兒表現得極為鎮靜,聽著那幾件可怕的事情也只是小聲低呼了幾下,反倒是一路上不知道陪了不少同情眼淚。此時聽得李真講完,她還一時不能從複雜的心緒中掙扎出來,只是唏噓不已道,「李姐姐,你好可憐!」
江離微微一晃,險些從馬車一頭栽下。
這李真身世可憐的確不假,可倒底也是成名已久的魔頭,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條無辜人命,說起來哪是只用「可憐」二字便可形容的。
自己雖然因為賈和正的緣故在橋頭放了她一馬,也確實同情她的過往身世,但並不意味著在自己心裡就能把她陰暗的一面就此揭過。
雖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也不能因為是可憐之人而忘了可恨之處。
只是女人這種感性動物,向來喜歡由著自己的喜好看待世界。
果不其然,吳絮兒先是將車廂的帘子卷好,然後將梳著雙髻的小腦袋從車廂裡面探了出來,眯著眼彎氣鼓鼓的看著江離,氣惱道,「李姐姐都這麼可憐了,你怎麼下得去那麼重的手。」
江離瞠目結舌的扭過頭來,見吳絮兒雖然努力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可是怎麼看怎麼可意思的道,「聽了這麼多秘密,任誰都會覺得自己活得有點長了。」
「聽你來時說的赤子之心,確實有幾分道理。」李真停頓了一下,接著道,「我既然和絮兒姑娘投緣,若是欺瞞她我的過往,終究失之以赤誠。」
無論是不願,又或者是不屑,又或者是沒有,李真絕少會這麼耐心的和別人講道理。所以這次講完之後連自己都覺得略略有些不太習慣,於是只好用沉默來掩飾些許尷尬。
江離微有些訝異的看了眼李真,又向著一旁的吳絮兒望去。
「就知道李姐姐對我最好了。」吳絮兒假作沒看到江離的眼神,攬著李真的胳膊,恨不得整個人都要膩了上去,一邊不失事宜的誇道,「就不要和那些小人之心的傢伙計較啦。」
想著此時氣氛和諧融洽,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向著自己最壞的打算走下去,江離安心坐在車轅上,看著城門就在前方,心情終於漸漸放鬆下來。
「李姑娘,我和你說,你也別一直跟著我了。這幾日我找到了個法子,將來沒準可以讓賈和正大搖大擺的走出來。」
江離邊說邊回想著剛才識海中發生的一切,其中的好多細節過於驚世駭俗,他自己想了一路,卻還沒有捋清楚其中的道理。
譬如小飛劍口中的鬼仙,江離也是知道的,可那些是指元嬰修士屍解后,嬰靈不滅繼而專修鬼道以圖成仙的情況。只是就賈和正那樣子,又是成的哪門子鬼仙,能保住靈魂不滅已經頗為不易了,如何能和那些嬰靈相比,也去爭一爭長生大道?
更何況自己的識海,乃是自己本源意識的投映,終究受到自己修為境界的限制,又如何讓身處其中的靈體感悟到真正的天道法則,這些問題都是江離怎麼都不能參透的。
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和自己體內的兩個小世界有關吧。
反正小飛劍說可以,那就由得它去折騰吧。
對於這位喜歡用少女聲音自稱「衍大爺」的小飛劍,雖然一問到它的姓名來歷便開始顧左右而言它,然而只要除開這個,在其他方面的表現還是極為靠譜的,各種古怪手段層出不窮,實在不知道它是從哪兒學來的。
江離想過或許它當年的主人是某位修真界的大能,也曾旁敲側擊的打聽過。哪曉得小飛劍聞言滿是不屑,只吹噓道這天上地下,哪有人配得上做自己的主人?那些讓人嘆為觀止的手段,只要自己動動腦子,還不是分分鐘想出來的事兒?
既然套不出個結果來,江離也就懶得再去打聽。至少現在一人一劍相處融洽,雖然不是本命相連,倒也算得上相依為命,在沒有什麼大難考驗的當下,這種類似於共生的相處模式,還是能夠很是愉快的繼續下去的。
當然,小飛劍和自己識海世界的存在,是自己最為核心的秘密,自然不能輕易告訴外人。所以,他在心裏面仔細的打著腹稿,含糊其辭的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在其中,只是對於如何實施卻又無法言及,這繞來繞去的,還沒等到說出口,倒是先把自己繞得頭都要暈了。
江離吁了口氣,終於不想在這些連自己還沒搞明白的事情上空費口舌。他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十分抱歉的神情,誠懇道,「我知道很難讓你相信,但是請李姑娘給我一些時間,可能要長,嗯,也可能不長。」
這話說的極為空洞,並且沒有任何說服力,總結起來其實也就一層意思,就是你別問,就這麼等著吧。
不要說江離自己都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便連吳絮兒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輕輕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力忍住想要跳出來大聲問個究竟的衝動。她想著此事涉及李真姐姐的愛人,又怎麼可能被你就此糊弄過去。
只是李真沉默的坐在車廂裡面,她低垂著眼瞼,並沒有試圖從江離的臉上辨別話中的真偽,而像是當真在認真的思考著。
李真抬起手,將額前不知是被窗口春風吹落,還是馬車顛起的一縷頭髮攏至耳後,清秀的臉頰浮現出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然後認真的說道,「我相信,我可以等。」
大概是沒想到李真如此容易便接受了自己的說法,江離一時之間竟沒想到如何接話,正在暗自慶幸的時候,卻聽李真用一如先前平淡而篤定的語調說道,「可要是不成,我就先殺你,再殺你全家。」
江離目瞪口呆。
李真側過頭,在江離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抿嘴一笑,這才輕輕的捏了捏吳絮兒的小手,朝著她微微擠了擠眉毛,這才悠悠的補充道,「老婆可以不殺,這麼乖巧的姑娘,可以留著。」